3.
东窗事发前，南宫问天十九岁，东方铁心十八岁， 慕容长卿十五岁。
南宫问天刚当着文武百官与神武帝七世共论国策，东方铁心才在东方海阁身负赫赫战功沐血而归，慕容长卿年纪轻轻通过星辰试炼觉醒神兵....
他们在彼此风华绝代的时光中相遇。
递过些许银两驱散小二后，他们围坐一桌，空位那方，刚好从窗口的位置对着那株傲雪而立的红梅。
彼此沉默。
第二日上朝，三人皆被禁军拦在大殿门外，宣说:“太子只允书信上朝。
方铁心是最后出来的，她手中捏握着刻有玺印的书信，已经扭曲不堪。回眸，淡紫清瞳间撞入一席浅陌笑意。
他竟然还没走。
看起来有些无聊的南宫问天支起身子,“你还知道出来。”
“有事?"东方铁心拖着低沉的嗓子吱吱呜呜及其不耐烦的样子，她已经很压制自己的脾性。
“祖母想你了。得空的话,来一趟萧府。"他像单纯只是为了传递命令, 说罢,便负手自顾自离开。
方铁心无神地走在街上，眼前不断闪过南宫问天转身离去时的模样，越想越气,没由头地来了股劲儿，握拳崩向身侧的墙壁。
尺莫厚的青石墙壁, 就这么被她一拳打出来个洞，从这头，可以清楚地望向那头。
见她身穿铠甲又刚从官里出来，那怒气冲冲走出来的掌柜刚想破口大骂，便被自家老板娘摁住了嘴，拖进了屋里。
周围围观的百姓也是稀稀疏疏低着头，各自散去。
她心头的火气愈演愈烈。
了几条街,好不容易寻了个清净的茶店坐下,茶还未上,他的话语又一次在脑海里播放起来。
“祖母想你了。”
记忆悠悠地回荡在她的思绪中, 荡开血色,挽起一瓢清水放置眼前。
说不上依赖,只是回忆里那个满头银丝、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和蔼妇人,对于她来说有些重要吧?
南宫问天的祖母是御皇城本地望族，朝堂论道后,神武帝七世特允他可自由在天启居住一段时间。
同年,在东方海阁刚同南夏舰队血战一场的东方铁心随残兵撤退 ,途中缺乏粮食,东方铁心误食毒物,虽军医尽力地将命给救了回来,但五脏六腑皆已被毒素所过,身体羸弱不堪。
神武帝七世命刚刚觉醒完毕的近卫慕容长卿将东方铁心接到天启城,好生静养,南宫问天的祖母闻讯,想起早年自己闯荡时学的一些术,再加萧府庭院里的那一涌药泉,便将东方铁心接到自家府院亲自疗养。
生长在夜风刮骨的海域,她接受的是“女不可输男子”的思想,勇武、强大、不可摧... .这些是她以往所需要的,所有形容女子精美安详的词语都与她无关。那是她头一次感受到来自天使柔,原来女子也可以如诗如画、似莲似雪,也可捧书读诗、拨琴作画。
那时,习惯了南宫城外宽阔草场的南宫问天被皇城的高墙困得无聊,对突然闯入的她简直就像发现了个新大陆似的,一整天都故作老成负手而立 ,口中貌似有理有据地围着她念叨:“啧啧啧,你看看你,实在是太奇怪了,全身上下除了头发长外,找不到一丝丝的女生的模样,可怜了这张脸,怎么长在你的身上。”
她拖着疲弱的身躯从凉亭中翻身而出,哽着大病初愈的一口子气儿,将他打了个半死:“你太弱了。”
只记得其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他被踩在她的脚下,愤怒地拍打着地面,“你个野蛮人，土匪!知不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但我不是君子。"东方铁心一脚踹晕了南宫问天，“我是个士兵。”
这是他们的初识。
东方铁心的笔下有最凛冽的爱恨情仇,足矣挑剜这世尘，可出现在她呈书里的南宫问天，只写落衣不染尘的上仙模样。
聂政太子有意让东方铁心暂住天启,还许诺会调集御皇境内的禁军，由慕容长卿带领前往支援东方海阁。
虽思虑后东方铁心觉得这笔交易能够接受,她也没有去萧府,而是安顿好事务后，自己在北街找了个还算便宜的客栈,住了进去。
要说经营，除去北冥雪域的北冥家，神武大族中就属东方家最能赚钱，东方海阁每年产出的水产，便供应了全国的人食用，而且似乎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不过令东方雄欣慰的是，在军备方面一向要求供应最好的东方铁心在生活方面很是节俭,就她身上所穿这身朝服，也是多年前南宫问天送的。
未亭到东方海阁游玩时，曾戏谑道:“至于这么节俭?你不是讨厌南宫问天么，来，看在少时同窗的份儿上，本王我免费送你几
件儿?
“不了。”如山泉滴落清潭荡起微微波澜，早已被战争麻木了的紫瞳，竟有了名为不舍的情绪，“一件衣服而已，留着吧。不碍事的。”
谁知道呢。
蒲扇轻轻拨旺床边的火炉，习惯了海边潮湿炎热的东方铁心,在天启城静谧温润的空气中，竟然会睡不着觉。炙烤着皮肤到些许发烫的炉火,原来也能让她暂时沉溺在那段还算美好的时光，不愿醒来。
在皇宫门口一别，南宫问天没有回萧府,他当然能猜到东方铁心绝对不可能去萧府。自顾自收拾行囊,他趁着还未宵禁出了城去，
驾马疾驰整时辰有余，本打算来着偏远山岭拜访一位旧友,南宫问天屹立在微微小雨中轻叩门扉数十声，寂静可闻风过满堂的呼啸，却不见人回复。
正疑惑着，他在自己身上企图找出些什么东西,却空无一物。
是了，他忘给她带药了。
南宫问天才注意到，开始陈旧腐朽的门扇已经许久未有人敲开，横在门前不算太高的门槛也许久未有人迈过,它们都已经生了厚厚的落尘，伴着屋檐滴落的冬雨，滚入大地。.
昂头，墙研已经伸出无数只殷红花枝，她不喜烦乱，一定会在入冬前，就把院中红梅的枝丫修剪得整整齐齐。
彷徨间他企图寻找周围的邻居询问一二，可这时才猛然惊悟,老师除去不喜烦乱外更喜清净，不能离开天启御皇境内，但也是尽量找些偏远安静的地方住下来。别说邻居了，能有那么两三只鸟雀舍得飞过屋上檐时顿足停落歇息片刻，便已是稀奇。
他一步一步走近眼角的笑意如春水过晓开始荡漾起来,慢慢扩大，只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他依然保持着一贯的模样，任由眼角的晶莹缓缓吹落。
南宫问天不知道老师究竟是离开了，还是已经与世长辞，这个答案无从得知，没有人能够告诉他。
知道的人不会说出口，说出口的人无非胡编乱造，这就是皇城的风言流语。
其实南宫间天也不知先生姑甚名谁，来自何方。只知当年御书房里的老先生病故，自称是他的女儿的先生,继承了父亲的志向。女子不可入宫内御书房学习。先生便在宫墙之外百坛铺席而授业教习天下学子。成为神或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夫子，地也牧出严无数有才之人。
三千学子用名而至，这三千学子中,就包括了被东方铁心胖揍一顿后的南宫问天。
他是先生的第二班弟子，也是先生说最值得她骄做的弟子。
只是在再值得骄傲的弟子。也会被世间风月蒙尘,遮眼用耳。无论是第一班的东方铁心、未亭；还是第二班的南宫阿天；亦或第三班的慕容长卿。
甚至是先生本人，也依然被葬送在了时代的洪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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