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5

陆绎和岑福去府衙调查案卷，既然是曾轰动整座城的悬案，那官府自然会有记录，先知道是什么案子，知晓案情后再进行重审会更有效率。

宋澄自然不会跟着一起去，而是施法寻了土地公来。

土地公是天界的官，保一方平安，五谷丰登。至于为什么不去找土地的上司城隍，冥界出身，在天冥两界同时任职的城隍爷，是因为之前提到过浔阳城里没有一位冥界人员，自然连城隍也没有。

说起城隍，宋澄的职务目标就是城隍手底下的掌冥司，管理所在地的引魂者及寻常冥界流动人口。

“土地公您的意思是，城隍失踪了？”

土地公顺了一把自己花白的小胡子，点了点头，“那小老头是两百年前上任的，跟咱也算是同期，人虽然不着调了点，但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他和咱虽说不同属一界，官儿也比咱大，但活计是有重复的，所以都认识，关系也不错，平日里空闲都会约着一起喝酒，但近几年，咱根本联系不到他，见不到人。至于这浔阳，欸——”

宋澄闻言敛起了眉，看样子城隍应该是出事了。

她确定莫离手上还没沾血，如果不是她，那是谁？

堂堂一方城隍，在冥界地位仅次于阎王，就算任职的有一些是凭政绩升上去的，自身法力一般，但毕竟地位摆在那儿，属正神位，况且每位城隍都握有城隍令作为身份证明和护身法器，非寻常神鬼可破，到底是什么人才能不顾后果地向城隍动手，而且还成功了。

“可有上报？城隍失踪可是大事。”

“孩子啊，咱也想上报啊，可出不去啊！”一提到这个土地公就想哭，按了按眼角，止住了差点落下的心酸泪，可不能在小辈面前掉眼泪，多丢脸啊！

宋澄听不明白，出不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出不去？”

“江西这里不知怎么回事，被屏蔽了天机施了结界，除了凡人尚可自由进出，带点法力的都出不去，对于神鬼来说，这里只能进不能出，连消息都送不出去！”

“哈？”宋澄很是疑惑，是这样的吗？

我前几日还递消息给颜禾呢，对方也回信了啊！

见宋澄的神色有些不对，土地公大概也猜到了，叹了口气，“孩子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你之前联系过人，对方也给你回应了，并不像我所说的消息传不出去。”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那是因为回复你的根本不是你认识的那一个！”

宋澄蓦地觉得有些凉，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严肃地问向身旁的土地公，“有何凭证？”

土地公深深地看了宋澄一眼，“咱是管浔阳隔壁的瑞昌，而非浔阳。”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唤出的是我而不是这浔阳的土地吗，那是因为这浔阳城的土地早就没了！土地之间互有感应，他早在五年前，就没了命！”土地想到那个才上任一两年的小伙子，这一块儿老爷爷土地公里唯一一个年轻小伙，就这么白白丢了性命，满是沧桑的眼神里布满了悲痛。

“城隍庙里那孩子的命灯灭了，这是咱们几个土地亲眼所见的。但是，你知道吗，那孩子走了的隔天，是所有土地和城隍去天界一年一度述职的日子，咱们却发现离不开这里，而在结界外面，却见到了与咱们一般无二的土地，无论是气息还是神魂，无丝毫破绽。”

“也包括那个孩子。”说到这儿，一直忍着泪的土地公彻底绷不住了，老泪纵横，瞧着周身灵气浓郁修为高深的宋澄就是瞧救世主一样，“孩子，你的法力比我们所有土地加起来都强，能不能帮帮我们？”

宋澄刚刚只觉得有点凉，现在却觉得冷极了。

……看来，这是一盘大棋啊。

宋澄竭力冷静下来，给了土地公一颗定心丸，“您放心，我定尽我所能。”

浔阳的土地丧命，周而复始，还是回到了原地，浔阳城才是一切的开始和终点。

那莫离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土地公，浔阳城里的鬼魂，没有一个是那一年死的。能否告诉我，五年前，浔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咱也不是很清楚，但现在浔阳阴气这么重，想来是那离家吧。”

“离家？”

离？莫离……唤她离姑娘而非莫姑娘！

“嗯，五年前，浔阳城里的离家，一朝被灭，无一活口。此事不仅惊动了官府，也把咱这群土地给吓了一跳。”土地公的语气里满是懊悔，“一家被灭门虽说不常见但也并不是没有，所以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在意，可是那怨气实在太重，加上那孩子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便让他去看看，也是那天，他再也没有回来。

宋澄总觉得莫离与离家肯定有所联系，说不定就是那离家人，“既如此，您可认识那厉鬼？”

“自然认识，那厉鬼同一般厉鬼不同，很是厉害，而且竟有功德护身。咱几个虽然法力不高，但毕竟是正经神仙，也伤不了她半分！”土地公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人在厉鬼的客栈里，被吓得都不哭了，直接一哆嗦。

不能怪这些土地公胆小，况且阴灵也不归他们管。土地这一神位本就是神职最低的，天界遴选土地公都是挑那些善良、品性好的仙人，因为这是最贴近凡人生活的神仙，所以难免会有些参差不齐，各种方面的参差不齐，有胆大的自然就有胆小的，当然智商也会有所差异，恰好江西这一块儿，土地公都是不大聪明的，唯一还算聪明的城隍也很快被处理了。

“伤不了她然后呢？因为你们没办法，所以就这么放任她肆意抓人囚禁吗？”宋澄莫名有点生气，“她既没伤人也没杀人，所以你们就不管了？”

“这、这不没办法嘛，咱也奈何不了她啊。”土地公越说越小声，他总有点怵眼前的宋澄，宋澄身上的气势和威压让他难以忽视。

“……算了，得亏她抓人了，否则我也进不了这局，况且你们本来就有本职要做。”宋澄有些心累，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土地公应该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能依靠的也只有她自己了。

“不过，咱知道她把那些凡人藏哪儿了！”土地公觉得这一点他还是值得表扬的，宋澄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我也知道！”

宋澄从土地公这儿知晓了很多不知道的消息，现在整个脑子虽称不上乱但也不清晰，她现在需要自己一个人独处冷静思考一下，“今日多谢您了，接下来这里就交给我处理。这段时间麻烦你们其他土地多注意一下那些被囚禁的凡人，我怕会出事。”

“好的，麻烦大人了！”话落，土地公作揖后离开了。

这一声“大人”彻底扰乱了宋澄的心绪，昨日莫离那声宋澄只觉得有趣，今日这声，却带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若说土地公是一个很小的职位，那引魂者甚至还能比它再小一点，土地公很多，引魂者更多，两者唯一的区别是引魂者压根不算是神职。

冥界的神职管理本就不同于天界，天界有那勤勉克己、兢兢业业的天帝，制定天规将天界打理地井井有条的。可看咱们冥界呢，冥界之主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底下事务全由五方鬼帝负责，再经细分。

总体来说，在宋澄这个冥界底层打工仔角度看，最高管事就是十方阎罗王了，可每个阎王的性格、能力、喜好不一致，所以辖区管理制度各有各的风格，完全统一不了，一旦出什么大事，完全来不及管控。

宋澄很不喜欢冥界如今的制度，因为她觉得漏洞很大，迟早会出问题，就算胸有丘壑，有诸多想法，但她终究只是个底层人员，根本无法撼动这庞大、扎根数万年的大树。

而且现在这事儿，绝不是她这个小小引魂者能掺和进来的，至少是阎王级别及以上该管的，可偏偏，她已经被套进来了，出不去了。

就算宋澄平日里自诩自己很厉害，她也的确天赋很高，但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尽管她碰见过很多次莫名其妙针对她的刺杀，而且压根儿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那些杀手死咬着她不放。

宋澄难免会怀疑这是不是又是针对她想趁此干掉她的计策，可这局在至少五年前就布了，她琢磨着她也没那么重要，重要到要提前那么久布局只为了弄死她，而且那处在暗地的人也不会料到她会跟着陆绎一起来。

“所以到头来，倒霉催的我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入了这浔阳啊！”

日子不好过，宋澄卑微叹气。

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后，宋澄冷静下来继续思考，方才土地公透露的信息很庞大，她想到了很多，但有所遗漏。

首先，出不去。

这一点宋澄已经试过了，她的确离不开江西，去不了其他都城。

但她去得了冥界。

浔阳外郊有通往冥界的出入口。

冥界大门三界生灵可自由出入，但位置偏远，除非闲到无聊的才会走大门，至今也没几个正正经经从大门进冥界的。

引魂者能那么快带阴灵进入冥界，是因为五方鬼帝在各地设置了法阵，唯有冥界生灵方可通过法阵传送回冥界，而且三界能破这种法阵的人屈指可数。

法阵不可破，但可控。

宋澄的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她想起在昨日在法阵入口“恰好”碰见的在其他城的引魂者，说什么顺路帮她带回去，现在看来全是疑点。

城隍也隶属于冥界，同时还是冥界出身，如果城隍失踪，这么大的事而这些能自由出入冥界的引魂者却隐瞒不将信息上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很大可能，是幕后之人留下来监视的。

一想到她已经打草惊蛇了，宋澄整个人都不好了。

宋澄猛地站起身，“坏了，陆绎！”身形一闪，房间里只剩那余下的话音。

虽然陆绎和岑福都带了防身的法器，但如今情况未明，一旦出现比她还厉害的，就算她及时察觉也赶不及救他们，所以现在宋澄只能进行贴身保护，而且现在他俩目标很大可能是一致的，查清楚那件悬案，离家灭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