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轻纱窗帘,在马车内洒下斑驳的光影。
赵熹和所乘坐的那辆青帷马车外观虽不显奢华,内里却布置得极为雅致。
紫檀木的座椅上铺着软缎绣花垫,角落里还焚着一炉淡淡的沉水香。
然而此刻,当宋墨高大的身影踏入车厢后,这方寸天地仿佛突然变得逼仄起来。
宋墨原本只是打算亲自驾车送赵熹和回府的。
两府相隔不过三条街巷,他连马鞭都已在手中握了半晌。
可当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望过来,轻声说出“世子不如进来同乘”时,他鬼使神差地就撩袍登上了马车。
“世子何时回京的?”
赵熹和微微垂首,鬓边一支累丝金凤钗随着马车的晃动轻轻摇曳。
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腰间杏色汗巾的流苏,那葱白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阳光透过车窗映在她侧脸上,将耳垂上那粒珍珠耳珰照得莹润生辉,更衬得她颊边飞起的红晕如三月桃花。
宋墨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前日便回了。此番去福亭办差还算顺遂。圣上召舅舅进京面圣,我便跟着一道回来了......”
话到末尾,他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上的螭纹。
赵熹和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
她抬起眼睫,正对上宋墨深邃的目光,又慌忙垂下眼帘。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街边飘来的柳絮轻轻落在她裙裾上,像是一星未说出口的牵挂。
“郡主再这般揉搓,这汗巾子怕是要破了。”
宋墨忽然倾身,温热的大手不由分说地覆上她微凉的指尖。
他常年习武的掌心带着薄茧,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赵熹和只觉得一股热意从相触的肌肤直窜上心头。
她下意识要抽手,却被握得更紧了些。宋墨的手比她想象中更为宽厚,几乎将她整只手都包裹其中。
沉水香的气息里混入了一丝清冽的松木香,那是宋墨衣襟上熏香的味道。
“莫要再唤世子了,”
宋墨的声音低得像是耳语,“私下里,郡主不妨叫我砚堂。”
车辕轧过青石板的声响突然变得遥远。
赵熹和感到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她咬了咬下唇,终于鼓起勇气抬眼:“那……那你也不许再叫我郡主。”
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阿娘给我取的闺名是瑶瑶。”
“瑶瑶~”
宋墨一字一顿地念着,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细细研磨。
他眼底的笑意如春水般漾开,指腹无意识地抚过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这亲昵的称呼让赵熹和耳尖都烧了起来。
她羞恼地抽手,绣着缠枝纹的广袖在两人之间划过一道弧线:“你.…..你怎可如此!”
宋墨急忙告罪,悬在半空的手犹豫着要不要去扶她肩头。
阳光在他玄色锦袍的云纹上流动,照出衣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正当气氛胶着时,马车缓缓停下。
“郡主,到了。”
沐晴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惊醒了这一方小天地的旖旎。
赵熹和慌乱地整理着被揉皱的袖口,却发现宋墨的目光仍牢牢锁在她身上。
那双总是凌厉的凤眼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倒映着她绯红的脸庞。
宋墨率先推开车门。春日的风裹着花香涌入车厢,吹散了几分暧昧的热度。
他利落地跃下马车,转身伸出手时,袖口的金线刺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赵熹和将手轻轻搭在他掌心,感受到他瞬间收拢的力道。
宋墨的手稳如磐石,却在她指尖悄悄勾了勾,像是个心照不宣的约定。
“明日回京,我来送你。”
他借着扶她下车的姿势贴近耳边,呼吸拂过她耳畔的碎发。
赵熹和闻到那股松木香更浓了些,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温暖气息。
一旁的沐晴抿唇轻笑,识趣地退开几步,假装在整理马车帘幕。
赵熹和垂眸站稳,借着整理裙裾的动作掩饰悸动的心绪。
当她再抬头时,发现宋墨仍站在原地,暮春的风吹动他玉冠下的发带,那目光温柔得让她心尖发颤。
她轻轻颔首,转身走向朱漆大门时,袖中的手悄悄按住了怦怦直跳的心口。身后传来马车离去的辚辚声,而明日之约,已如一颗种子,悄悄落在心底最柔软的土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