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言略，那个言风本应叫作父亲的人，永远也不不会想到，他劣迹斑斑的往事和当下，会结束在一颗尖锐的碎石子下。

　　他有工作，却每月要求言风母亲给他生活费。他总说自己只是现下没钱，不然哪里稀罕这点钱呢？

　　事实上，他只是安于享乐的寄生虫罢了。年轻时借着父母的钱开过七八家小公司，一事无成。言风出生后，言略的父母过世，他手头的钱越来越少，炒股也亏得一塌糊涂，就开始啃蚀妻子的工资。

　　原本就有裂隙的感情彻底破裂。言云比言风大了十岁，他烦透了这个家庭的一切人与事，他总是挣扎在矛盾间，思考该如何调节，如何让支离破碎的家能再维持的长一点。这真的很难。

　　不过他坚信人生的幸与不幸总该是有平衡的。他苦了那么多年，动心忍性，增益不能，总有一天也一定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一个。

　　直到言风到来，他心中努力维持的善恶天平也彻底坍塌。言风那么纯澈深刻，那么才思敏捷。他那么漂亮温软，那么讨人心欢。那么小的年纪，言风，还什么都没经历，未经雕琢，他就已经做到了言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这太可悲，也无法否认。内心不断地质问和愤愤不平发酵，最终成为深深的厌恶。

　　到最后，言云允许了自己对兄弟的不善情感，他不再小心翼翼平衡家里的关系与矛盾，因为不需要平衡了。他把言风当做屏风遮在身前，让战火和矛盾尽数转移到年幼的言风身上。

　　言风真的太小，也太适合做挡箭牌了。他在不太明白人情世故的年纪，却有了是非的判断。他厌恶父亲的做派，不理解母亲的隐忍和喜怒无常。他和哥哥说了，哥哥告诉他，他们一起反抗，扭转这畸形的局面。

　　于是不认同的想法，他就会反对。但事实上，言略有多么执拗，只有无数次被伤害后，言风才慢慢明白。觉得错误的事，他就会反抗。母亲将为母的权威看得很重，哪怕合理的建议，只要她不高兴，也从不会采纳，言风的行为，无疑在言母的底线试探。

　　言风为此付出了代价。言略时常喝酒，醉了就将目标转移到他的身上，因为言风最令他不顺眼。酒瓶和拳头招呼在他身上的时候，哥哥和母亲从来都只是冷眼旁观。也许是对他无声的惩罚；也说不准在暗暗庆幸言略发疯终于有个人能挡玻璃渣了。反正言略从来不往头脸上打，打不成重伤打不出人命，索性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母亲只为这种事说过一句话：“别天天犟，你看看那个小孩跟你这么不省心的。”言风就知道了，外面那许多说喜爱他，对他好的人都是装的。大概都想利用他一下吧，当炮灰，或者别的什么。连至亲都不愿意去爱的人，又怎么可能惹人喜爱呢。

　　也正因如此，言风学会了收敛和隐藏自己。他原是生来温顺柔软，惯会求饶的。但无数无形的碎石穿过了这一层温柔，在他心里磨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天性成了附属的剑鞘，一旦心内的锋芒渐出，真正坚实深刻，刚烈强硬的一面，便再难以遮掩。越是见血，越是锋利。

　　他成了家里若隐若现的叛逆者。直到很久以后，言风才终于明白这个家里没有是非，只有厌恶和争吵。扭曲的世界变形碎裂，幻化成光怪陆离的虚无。他游荡到路口，看着言略谨慎地等着绿灯，顿住脚步，弯下腰，平淡地在地上挑挑拣拣，仿佛只是在挑选合口味的早餐。

　　然后，在路口两个三百六度监控互相遮挡的死角，以及群蜂般密密麻麻的过节行人间，他把石头砸在言略的后脑。

　　精准，冷静，毫不犹疑。他甚至露出了孩子遇到意外事件时既惊恐又兴奋的好奇。没有人注意到这块命运般的锐利凶器从何而来，只当意外事故。

　　反正言略死了。

这是他童年唯一值得庆贺的事情。从扭曲黑暗，令人发指的泯灭人性里得到，这令他不舒服。说来惭愧，警察，卧底，他没有那么多伟大的念头。

　　他义无反顾的将命提在刀口，不是不怕，而是因为他活着，就要最大权限，看到恶与伤害的落幕，更是用另类的方式不断甩脱积攒多年的戾气。童年往事很短，那些人对他已经毫无意义，他不愿为了这些丑陋不堪而变得混沌污浊，去玷污更多无辜的人。

　　因此，卧底对于他来说，是对过去经历的反抗，是复仇。缉毒卧底无疑能平息他的阴暗面，维持一种表面上的平衡。至少还不算太坏。

　　可如今，一着不慎，他的卧底生涯结束了。清白不复，他便失去了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这意味着从今往后，言风再没有卧底行动可以再消耗他的阴暗面，也再没有人会为了行动顺利给予他表面上的温情了。不再有人相信他，而他也彻底没了价值。一颗废棋，便是所有人视线外的灰烬了。

　　言风踏入深渊去屠戮毒虫，却害怕被毒液腐蚀。不幸还活着，一切又从头再来。

　　可，言风好累呀。他立刻就可以，也很想再次昏迷过去，。醒来之后，余生如何，他不在乎，但至少不会再让自己的人格撕裂，这很疼。就做个坏人吧，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