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26

第三日深夜，淮梁府的粮仓里，灯火通明。

　　脚夫一脚跨过门槛，被守卫拦下，锃亮的长刀刺破麻袋，雪白的大米“扑疏疏”落了一地。

　　“进去吧！”

　　楚明冉站在门外，看得蹙眉，仰头看着谢摘：“你吩咐的？”

　　谢摘低下头，小公主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烛火，便道：“送进去的，得是真的粮食才行。”

　　楚明冉瞥了眼地上一层淡淡的白色，问他：“这些你不要了？”

　　谢摘：“谁还能把地上的东西塞嘴里吗？”

　　谢摘说完，楚明冉一声不吭，转身就跑了。

　　谢摘眸光闪了一下，侧步正要跟上去，转眼便见一身华服的小公主，拎了一只破布麻袋，便跑到那侍卫旁边，蹲着接米去了。

　　一开始，谢摘觉得，楚明泽把小公主养得太小家子气，只有穷困潦倒的庶民才会去捡别人的残羹剩饭。

　　后来，他见着白米兜了底，漫过小公主的脚踝，堆到小公主的小腿，高过小公主的膝盖。

　　她坐在门槛上，绛红色的绫鸾衣铺地，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着肥圆的麻袋，显得有些吃力，而小脑袋仰着，执着地盯着那些破口。

　　谢摘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心里有些麻麻的，或许，有一种迟钝的羞愧。

　　这个时候，谢摘还刻意轻嗤：不过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小公主罢了，懂什么家国大事？

　　金丝雀，只要足够美丽，足够讨人喜欢。

　　三更，连做苦力的脚夫都归家了，楚明冉还抱着麻袋坐在粮仓的门口发呆。

　　门上一对灯笼，撒下朦胧的暖光，撒在小公主身上，渡上一层熠熠生辉的金光，尚且浅淡。

　　谢摘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忽地掀开袍，与她并肩，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谢摘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在长街对面，灯火阑珊处，蜷缩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若不是细瞧，没人能发现那处的活息。

　　谢摘以为，小公主心地善良，一定会立马要求他，把他们妥善安置。

　　但小公主许久都没有出声，第一句话是问他：“谢摘，在你心里，什么最重要？”

　　谢摘缓缓，吐出两个字：“谢氏。”

　　楚明冉仰起头，但见苍穹，眼眸里，是动人的星辉：“是谢氏啊......”

　　谢摘起身，朝明冉伸出手：“回吧，不然明天又该起不来了。”

　　楚明冉把手递给他，起身的刹那，一句：“我心里，最重要的不是楚氏......”被猛然猎猎的夜风吹散。

　　回到驿馆，楚明冉让人把麻袋扛到了床头，却把谢摘拒之门外：“谢摘，我累了。”

　　谢摘站在门外，看着窗纸上的剪影，清冷冷的声音压着极缓调：“好，清晏早些休息。”

　　“嗯，你也早点歇息。”

　　谢摘站在驿馆空旷的院子里，瞧着圆盘似的月，想，是不是因为他没说“效忠君上”，所以，小公主生气了。

　　但冥冥中，谢摘觉得，不是“君臣纲常”。

　　而是......天、楚。

　　是......他，谢怀瑜。

但，总琢磨不透，小公主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