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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吃货小当家

珍娘对温老五话毫不介意。

  野猪怎么了?真正山中之王,比老虎狮子还凶悍呢。要能撞死徐公公那老贼撞出秋子固下落,她愿意做一只野猪。

  “老五你对城里的纸铺熟悉吗?”

  温老五一怔,再也没想到珍娘会问这么个奇怪问题,但理智告诉他,齐夫人不会随随便便提无关无聊的事。

  因此他竭力想了想,然后小心回答。

  “咱是菜农,我是大字识不到一箩筐的,家里帐都是婆娘管,当然她也不识,不过数字还是认的。若说到纸么,”温老五抬头看了看天,采购任务是他的:“应该只从一家铺子里买,没别的原因,他家最便宜,您要买?我可以让他再让让价格。”

  这都哪儿跟哪儿?!智商呢老哥!现在是买便宜帐簿的时候吗?!看我眼睛看我脸色,真诚地告诉我,像吗?!

  珍娘强忍怒气:“你既然知道最便宜的,那么想必最贵的也应该有所了解吧?”

  温老五忽然反应过来,顿作恍然大悟状:“哦哦,对,对,我明白了,我就说吧,夫人怎么会,”瞥见珍娘脸色:“我知道最好的纸铺,我带您去。”

  珍娘跟着他走出地窖区,看着他锁了门,看着马车过来,到跟前,忽然犹豫了。

  “老五,你家里忙,就不必跟我去了,告诉我名字就好。”

  温老五笑了一声,视线从眼皮底下向上掠去,扫过珍娘的脸:“夫人,信不过老五?”

  珍娘耸耸肩:“老五,这事可大可小,想必这几天,或多或少,你也听见风了。家里还有好几十口人呢,犯不上跟着我冒险。”

  温老五滞了一滞,珍娘在近处,很明显看得出来,他的眼皮在抖。

  是个信得过的朋友,但同时,也是个身系一家老小性命的朋友,是个市井中的汉子,却绝不是草莽中的英雄。

  “老五,”珍娘看出对方心意,拍拍他的肩膀:“你能帮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快回去吧,迟了,可没法跟婆娘交代。”

  温老五脖子一梗:“我用得着跟她交代?这家姓什么她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可脚步却钉在原地,一寸没挪。

  珍娘露出了解的微笑:“姓温,当然姓温。所以现在回去吧,回家教训她几句,谁让她刚才给我难堪了呢。”

  这可不是挑拨离间,珍娘是明知温老五惧内却又好面子,才这样说的。

  温老五趁势下台阶,到底是个聪明人,不聪明也秋子固也不会选他做这门生意了。

  “没错,该好好教训才是!夫人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出这口气!”

  珍娘上了车,临行前深看温老五一眼:“车夫,靠得住么?”

  温老五的声音压得极低:“夫人叫他老余就行,庄主前年帮他一笔银子,救了他老娘的命,且别说靠不靠得住,命都算是交您手里了。”

  珍娘点点头:“老五,你办事果然叫人放心。这车这人我用两天,过后双倍偿还。”

  温老五笑了:“说什么还不还的。”话是说得很漂亮,但语气可不是实打实的真诚了。。

  生意人么,哪有跟钱过不去的?

  珍娘心中暗笑,放下布帘。

  不过无所谓,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马车一路疾驰,珍娘从时不时掀起的车帘向外看,知道是向城中心方向去的,心中不觉暗忖:顾仲腾啊顾仲腾,你刚才说要在城门口堵我,绝想不到,我这会就在市集上吧?

  怪道人说大隐隐于市。

  不过,到底是去哪儿呢?

  “老余,”珍娘敲敲车顶,示意车夫“咱们这是去哪家纸铺?”

  一道闷声闷气地回应很快传了进来:“当家的说,夫人您要去蕙宝斋,您是要买古玩吧?”

  蕙宝斋?

  名字听起来挺雅。

  “不,我不买古玩,只想看看纸。听温老五说,那儿有城里最好的纸。”

  外头瓮瓮地嗯了一声,再没话了。

  珍娘耸耸肩。

  看来是个寡言之人,挺好。

  刚才将信纸对光一照,才发现那纸中芯有花纹,类似现代的水印,不知在古代是用了什么工艺做出来的,花纹是莲荷形状,半边莲叶上冒着只小荷,清新脱俗,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对纸这种东西,珍娘从前是不怎么留心的,倒是秋子固的爱物,因他喜爱丹青,连带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样样都是爱物,也因此而精通。

  以前珍娘见他捣鼓过,想自己做纸,以竹子为原料打浆,不过后来因为时间工序等原因作了罢,倒也弄出不多的几迭薄纸,有模样,问他哪儿学来,如此复杂不可能无师自通,答曰有纸铺里的老师傅指点,如今想来,必就是那蕙宝斋了。

  那么,这封信会是他在蕙宝斋写的吗?如果是的话,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碰到了什么人才仓促结束的呢?

  怀着种种疑虑,珍娘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秋夫人,到了。”

  老余从外头打起帘子来,珍娘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这里原是古玩市集入口,平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市廛栉比,店铺鳞次,百艺杂耍俱全,进去三五米便有地摊,上摆着宁砚、明瓷、先朝的金箸玉碗、镂金八宝屏和阗碧玉瓶,还有海外舶来品紫檀玻璃水晶灯、报时钟、铜弥勒佛、鼻烟壶、名人字画……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往常是人挤人寸步难行的地方,今天却冷清得很,杂耍都收了,路人也少,且皆行色匆匆,摊主也没什么大精神,且时不时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目光中透露些惊惧。

  老余指着路口一间大店:“哪,就是那儿。”

  珍娘点头,抬脚迈步,进了店堂,一个正在柜台后打瞌睡的伙计抬起头来,张了张,见是个女人,便无精打采地道:“夫人,您要点什么?胭脂水粉铺在对面。”

  珍娘没说话,先在店堂里转了一圈。

  那伙计头又埋回去,声音从胳膊肘下传出来:“对面对面,针线、香料、花卉、绸缎,应有尽有,这里只是些书画古董,妇人家用不着的东西。”

  珍娘走到他面前,指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柜台上扣了扣:“喂,谁说妇人家就用不着书画古董?我今儿不看胭脂水粉,就冲着贵宝号有名的文房四宝来的。”

  伙计愣了一下,再次抬起头,仔细打量了珍娘一眼:布衣银钗,长身玉立,包头,布履,着一袭青衫,但脖颈纤细,柔荑素白,身躯窈窕纤细,明显是位有身份的妇人。

  阳光从她背后射来,淡白的光中微尘起伏如雾,又似透明绡纱,绡纱笼罩下的女子面容沉静镇定,举手投足间飘举隐然,有洛神之姿。

  那伙计不由得直起身来:“您说得是,说得是。只不知,您想买些什么?”

  在来时路上珍娘已打好腹稿,虽说她并不精通,但近朱者赤,对笔墨纸砚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大端砚四方、中端砚六方、石砚十方,再来徽墨二十匣、印色一斤,田黄石图章两匣、青田石图章两匣、寿山石图章十匣、昌化石图章十匣,对了,嘉兴刻花竹笔筒有吗?也来十个。宝晋斋帖两部、阁帖两部、绛帖两部,别的杂帖要有,也拿出来看看。”珍娘说到这里,冲那伙计笑了一笑:“还有别的,不过我说得嘴干,得先歇一歇。”

  伙计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双腿忽然有了力气,情不自禁从柜台里走出来,脸上的笑可以拓下成模,做最标准的欢迎像。

  “那当然那当然,都是小的不是,贵客临门着实怠慢了!您往这边请,”迎着珍娘向里,绕过前头店堂,引进左侧边一间小小的耳房:

  一张书案上摆有现成书砚笔墨,伙计走到窗下,将花几上香炉里的一炷苏合香燃起,顿时满屋清气,又请珍娘书案边坐坐,口称请茶去,退了出去。

  珍娘心想这里就是雅间吧?案上的笔墨也就是广告的意思了,她本不懂,也就没细看,扫视四周,略比外头干净纤细,倒也称不上别致,唯一饶有异趣的是墙上挂有一把弦子和一管竹筒,于是,商业气息中就有了另一番款曲。

  珍娘只等了半分钟不到,那伙计便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手里捧着大茶盘,一只大红漆圆盒,盒中八色点心,荤素甜咸俱全,另有银厢雕漆茶钟一盏,呼呼啦啦,摆了一桌子。

  “夫人您先润润喉,我们柜上跑差的,好的坏的有的没的,许说不清楚,您稍等等,帐房先生说话就到。您要什么,通共了一起跟他说,最后给您再扣头去尾,包您全城最便宜不吃亏!”

  珍娘心说这广告词背得挺溜,顺手从袖子里摸出几钱碎银子赏了,伙计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恭恭敬敬退出去。

  珍娘将茶钟捧在手里,揭了盖先看一眼,嗯,是最近城中最流行的梅桂泼滷瓜仁泡茶,不知是不是伙计加倍着意因此放多了桂花卤,光闻闻便是刺鼻的香,更别提喝了。

  珍娘做个鬼脸,刚放下茶钟,就听见外头踢踢塔塔脚步响,接着便有人进来,年约六十余岁,衣裳甚是时新,深目高鼻,尖嘴寡腮,手里拿着只银水烟筒,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

  “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人进来先说套话,吹捧一番之后方将珍娘上下打量,然后面色认真起来,原不信伙计们的眼光,亲自验过,是真贵客不假,嘴里的语气也变了:

  “夫人才吩咐的那些,不才已让小的们备下,不知夫人还要些什么?小店正好新到象牙象棋子两副,真正好货,比不得外头那些个以碎玉冒充的,夫人若有兴趣,小的让人拿出来尽夫人赏玩。”

  珍娘满口说好,又似漫不经心地道:“除了刚才那些还有你说得棋子,我还要南扇五十把、团扇四十把、绣花宫扇二十把,宣纸二百张、高丽笺纸一百张、蓝绢红绢笺共四十张、白矾绢四匹、冷金捶金笺对纸共六十张、虚白笺一大捆,湖笔大小二百枝。”

  乖乖隆里咚!

  就这么几句话,搜刮尽了蕙宝斋五成以上库存!

  帐房先生脸色又变了,刚才是兴奋,现在则明显开始有些不安。

  她到底是谁?一个没未见过的女眷,来买笔墨纸砚已是少见,更别提买这么多!

  我在蕙宝斋开了几十年,从没见过城中有如此大手笔豪客!钱倒是小事,她买了也不过几千两的货,于书画古董上,这样的进出不少,只是于文房四宝中,却是罕见。

  “不才近来眼拙,竟认不出您的名讳,敢问,您是哪家的奶奶?”

  帐房先生赔笑,貌似恭敬地垂着头,却有精光,从垂下的眼皮中一闪而过。

  珍娘手指从茶钟上划过,若有似无,轻描淡写:“我么,我姓秋。”

  帐房先生一怔,愕然抬头,但心中却随即释然。

  没错,秋。

  秋夫人。

  那位秋夫人。

  这就难怪了。

  不走寻常路,隆平居掌柜为她远走天涯,御厨为她隐居活成农夫,她却跟城中大户女眷交好相厚,手中不知握着多少后院秘密的,秋夫人?

  这些都是他东一点西一点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其实他根本不认识珍娘也没见过她,不然也不会坐在面前也认不出。

  但就凭那些捕风捉影,再通过自己的想象,他便自以为地勾勒出珍娘的形象。

  秋夫人,女中豪杰,惯于将人玩弄于掌心以便为已利用,是个人物。

  不过,讲到钱,再厉害的人物,也不是我钱大发的对手。

  没错,钱大发,帐房先生的大名。

  钱大发大约在心中盘算,他是跟秋子固打过交代的,对方常在蕙宝斋买些丹青所用之物,出手大方,秋家庄的名声也响,因此,刚才提到的那笔货款,珍娘应该是付得起的。

  既然付得起,就是好客户。

  钱大发做生意,一向以自己的姓为宗旨准则,这也是他多年矗立蕙宝斋,虽然有种种陋习,但东家咬牙忍住还是没赶走他的原因。

  此人欺下媚上尖酸刻薄算起帐来连亲娘老子也不给面子。

  但无论如何,他做起生意来是一把好手,帐本也干净找不出毛病。

  “原来是秋夫人,失敬失敬,您怎么亲自来了?要什么,让庄上人带个话,该小的过去伺候您才是应当。”

  珍娘耸耸肩膀:“我进城逛逛,”这个借口她就快说出嘴泡:“正好走到贵宝号门口,想着家里也该添点东西,那就进来看看呗。”

  家里……添点东西……

  敢问您家也是跟我们做一样生意的吗?还有老天特意派您来替我们清库存来了?

  这些话要搁别人身上,怎么着也得明里暗里揣摩揣摩,有的没的问上几句。

  毕竟天下没有白掉馅饼的事,肥猪拱门的背后往往是别有用心。

  但钱大发不。

  他才不管。

  你敢买,我就敢卖。

  “哎哟是秋夫人,行动有决断又大方,跟您夫君秋庄主如出一辙。小的这就吩咐下去,让人……”

  珍娘拿着茶钟从桌面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钱大发不由自主停了口。

  “你认得我夫君?”

  钱大发咧开嘴笑了:“这时谁不认得贵庄主?他是小的们衣食父母,每个月都承情伺候几回。前几天他还来过……”

  茶钟又向前推了一步,瓷面刮过硬木的声音,让钱大发牙根发软头皮发麻,不由得停口。

  要换别人这么干,他早将手里的水烟筒丢过去了。

  但面对珍娘,不行。

  她现在就是一尊自带银光的菩萨,不仅惹不起,还得好好供着。

  “前几天,是哪一天?”

  珍娘眯了眯眼睛,隐去眼底的一道幽冷锐光,懒懒勾唇,淡淡地问。

  钱大发转转发黄的眼珠:“应该是,”挠挠下巴上一颗脓痘:“哪一天来着?让我想想。对不住,每日店里进出不少客人,小的实在有些记不住。”

  其实他一点没忘,能当几十年帐房先生,管帐管人,靠得不就是一个好脑袋瓜子么?

  不过面前坐着出手阔绰的大豪客,不趁机从她身上捞点零花钱,那就不是钱大发了。

  看着钱大发一只手摸着银水烟筒,另一只手则似有所指的拈着空气,珍娘笑了。

  “忽然想起来,湖笔家里还有,算了,那两百支,我先不要了吧。还有象牙棋子,哎呀象牙这东西怎么能取来做棋子?大象没了牙,还怎么领着小象往前走?咱们身而为人,总得善良不是?”

  钱大发的下巴掉了。

  做到他这种身份,除每月定例份银,东家年底还会按卖出的毛利给他一定的分红。

  换句话说,卖得多,他就赚得多,这跟一般伙计是不一样的。

  两百支湖笔,加一付象牙棋子。

  不用算盘,只在心里扒拉扒拉,钱大发一秒钟便算出自己荷包里少了多少。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您别您别,”钱大发这下可慌了手脚,“笔墨纸砚不比蔬菜鲜花,放着也不会坏是不是?您现在买,我给您算便宜,按进货算,您这一笔,不是买得多么!若将来单为了湖笔来,那可不定能得现在的价格了!”

  珍娘耸耸肩膀:“钱不是问题,”她有意无意地拈弄着袖口:“对了,我想起来,夫君上回倒也还说,还缺上好的玉荷纸,只是那东西金贵,一年也产不出几张,怕是,你们这儿也没有。我看湖笔就算了,若有那纸,带几张回去是正经。”

  钱大发顺着她手指看去,见露出袖口的是张纸角,透过淡白的阳光,微微发出玉一般的润泽。

  玉荷纸!

  钱大发真正震惊了!

  一如珍娘话中提说,这东西可太金贵了!金在来历不一般,贵在原材料难得。

  西洋某处不知名地方,有种人专在海岸中掏石玉,掏着了便来卖给人家,黄的算为上品,白的略次一点。

  虽被称石玉,此物却绝不是会来做装饰用途的。

  买了玉的人呢,把石玉涤洗干净后放在罐里煮着,过了半晌,再将某种白莲丢入,待玉煮软了,再把白习草取出,这时的玉已煮得黏稠如膏,此时再和入一定比例的水,按做纸工序进行下去,做出来的纸张光洁白润有韧性,最关键,无论写字还是做画,墨水沾上不洇不化,且自有防腐之效,百年不霉不烂不变色也不招虫蛀。

  而那白莲,来历也稀奇,同样是当地特产,就出在产玉的岸边,咸淡水交接处,有了这莲,那此地必然有石玉。

  卖石玉的人掏了玉来卖时,顺便便拔下白莲,买一送一,算是附赠。而这白莲和石玉,性情极其相反,不管怎样厚的玉,一经丢下白莲下去同煮,便能柔软如绵,大约也是一种相生克的意思吧!

  经此手法做出来的纸,世称玉荷纸,因原料不易得,又经长途运输,受古时条件限制,因此价格极高,产量却极低,不是极爱纸之人,几乎难得入手。

  再一个,国画讲究洇染,此纸与宣纸作用截然相反,因此很多画家书法大家,倒也不是十分喜欢用它。

  这些都是珍娘听秋子固说的,因他对此种玉荷纸偏爱,半为自用半收藏,他只要看见,必要收入囊中。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珍娘对光看见纸中水印,便想到要顺藤摸瓜的原因。

  一般情况下,秋子固绝不会用玉荷纸来写便条,除非,他想引起珍娘的注意。

  玉荷纸这么高端的文具,当然只有最好的纸铺才有。

  比如,他常光顾的,蕙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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