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

夜色入深，悄无声息的扬起阵阵萧瑟秋风，天穹处的那弯寒月寒月埋掩于云间，空中夹杂着雨滴倾斜而落于菡音湖，被雨滴击入的湖面泛起一阵阵浅浅的水漪涟。

凝烟坐在后院水雾亭中央的石凳上，宝蓝色的裙衫拖迤于地，柔顺的墨发披于肩后，双腿上很随意的盖着一层红狐皮绒毯，她抬起指尖轻轻按压着额头，眼帘微垂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楚枫放起了脚步走到她的身后，伸出手展开了手臂上搭着的那件狐皮毛裘为她披在身上，凝烟想要回首之际却被他按住了肩膀，修长的指尖延伸到她的前颈妥贴的系好绸带方才罢休。

楚枫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伸开双腿搭在了旁边的那方石凳之上，双手略微一弯托住脑后欣赏起了雨夜佳景，凝烟抬头瞥了一眼楚枫也没有多说什么，几秒过后便移开视线望向湖水。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在我与季江夜之间，竟然会选了他？”楚枫自嘲一笑。

一股凛冽的南风刮过，夜雨被狂风卷入倾斜着落于水雾亭之中，几滴雨水悄然迸射在她的裙边，凝烟掀了掀眼皮，望向他时则是一股无甚在意的模样，漫不经心的答道：“这世间有太多事不在你我掌控之间，哪怕是情爱。”

“如今季江夜带兵出征，那位幽冥帝君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幌子，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就算是慕容傅处处帮衬着，我看也未必能如鱼得水般畅快。”凝烟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反观现在的幽冥界就好比是群龙无首，若是现在进逼飞鸿殿，方为上策。”

“莫非你想逼宫？”楚枫凝神沉思。

凝烟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中根本听不出任何温度，冷淡极致：“确实这么想。”

楚枫展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修长的腿微微抬起从石凳上坐了起来，朝着朱石亭柱走了过去仰靠在柱面，少年眉眼含着慵懒之气，双手环胸地立在那里，红如血的衣袍被风荡起，时刻彰显着世家公子的矜贵与豪迈之气。

楚枫淡淡一笑，他清楚凝烟的为人，倒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试探性的问道：“那你可有把握？若是稍有不慎，九死一生，你便随时可能被卷入万丈深渊之中。”

“竭尽所能。”凝烟抬眸，语气淡淡的反问道：“成与不成，我都必须竭力一试，若是连棋子都不敢摆下，我又如何能保证赢得了这盘棋？不战而退不过是弱者的无能，迎难而上方是勇者的希望。”

楚枫大笑，双手枕于亭柱之上，赞叹道：“阿烟本领无穷，如今算来倒是我多虑了！”

“不过你也放心，我有把握。”凝烟白净的指尖微微勾起，一道蓝色荧光注入而来化作温热的蓝色火焰萦绕在手心由她把玩，纤长的五指轻轻摆动着外焰，好似是怕楚枫忧心，又补充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季江夜临走前夜已将虎符转手赠予我，如今兵权在手，满朝文武又能奈我何？没什么可慌的。”

楚枫腾出一只手朝着空中一划，一坛开了封的桃花醉便凭空而现，壶口微微倾斜，他满意一笑，仰头张口，酒水便尽数灌入口中。

“这季江夜也真是舍得，竟然连这掌控兵权的虎符都肯赠于你，倒也真是个痴情种。”

痴情种？他是真的爱她吗？

她不清楚，也根本不想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对季江夜的那份爱里掺杂着警戒与对权势的执念，从来没有坦坦荡荡的爱过他。

从来……都没有过。

“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对权势有着这么大的执念？难道一品世家的小姐身份还满足不了你吗？”楚枫问道。

她笑了起来，言语中隐隐蕴着调笑意味：“凤凰非梧桐不栖，我也非飞鸿殿不居。”

楚枫撇了撇嘴，显然是对这个敷衍极致的回答不满意，转头看向凝烟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竟是初见她时的模样。

那年深秋，桂花芳香，二人相识于桂花树下。

楚枫初见她时，尚为年幼，可少女不染世俗的模样却如烙印一般紧紧地篆刻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念念又起，后伴她多年，心底埋下了朦胧的情爱之种，却又被那季江夜横刀夺爱。

他凭什么？季江夜凭什么？！

想着想着，心底里面有些难受，他咽下涌入喉中的最后一口酒，话头在心中斟酌半晌后方才开了口，声音有些嘶哑道：“你就那么的喜欢季江夜？那我又算什么？”

凝烟指尖泛凉，她下意识的将手埋入了红狐皮绒毯下，冷淡神色依旧不改，加重了语气的答道：“楚枫，你，是我的挚友，永远都是。”

“夜里凉，早些回吧，明日飞鸿殿见。”凝烟见夜雨已停，掀开了搭在腿上的红狐皮绒毯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仰靠在亭柱上的楚枫，转身便离开了水雾亭，未曾回头。

楚枫的目光望向离去的凝烟，直至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