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

季江夜目光轻挑肆意，道出的言语不禁让人拍案叫绝，飞鸿殿众魔心底皆是一阵惊涛骇浪，神色复杂，这么一番话下来倒是说的虞家像是自家待宰的小羊羔一样任他肆意宰割。

虞家夫人听得是心惊肉跳，很是识趣儿的收回了话头，低声赔礼道：“王上息怒，臣妇不敢多想也不敢念，还请您宽宏大量饶了臣妇。”

他并没有去瞧虞家夫人，也没有应声，手中仍摆弄着那根玉簪，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拨，悬挂在簪首处的流苏吊坠轻轻荡起，银色链条缠绕着，哗哗作响，清脆悦耳。

“王上此言诧异！”晚媚倒是沉不住气了，猛的拍案坐起，见凝烟不言不语方明了几分，广袖一挥解了哑声术，转头看向殿首的季江夜。

“王上平日里沾染了多少莺莺燕燕，那也是您自己的私事儿，与我自然是挨不着边儿，可若是把手伸向了我独孤府，我就不能不管了。”

独孤正雄脸色瞬变，连忙起身朝季江夜赔礼道歉，看着晚媚怒道：“媚儿，怎的如此不知礼数？快跟王上赔礼道歉！”

晚媚看了一眼独孤正雄，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依旧站在席间漠视着季江夜，眼底抑制不住的杀意逐渐蔓延开来。

季江夜刚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此刻却在一瞬间染上了点点冷意，他眼睛微眯，嗤道：“依晚媚阁主这意思，就是瞧不起本座了？”

“如王上所言。”晚媚冷笑道，满脸不屑。

季江夜从座椅上挺身坐起，悠哉悠哉地走至晚媚身旁，停留片刻后便与她擦肩而过，看着跪坐在席间的凝烟微微一笑，笑道：“这晚宴着是吵的人头疼，不知凝烟小姐可否给本座个面子与我一同去外面转转解解闷儿？”

凝烟从跪垫坐上了起来，径直朝外走去，停在了季江夜的面前，冷眼瞧他，没有作声。

见凝烟无动于衷，季江夜便将手收了回来，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脸颊，抬手将那支流苏玉簪小心翼翼地为她插入了发鬓，妥帖的将缠在一起的链条慢慢松开，继而又为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方才将手移开，满意道：“好看。”

“王上这是何意？”凝烟伸手欲取玉簪，却被季江夜扯住了手腕，解释道：“此簪唤做薇灵簪，乃是本座的母亲林夫人遗留之物，偌大的幽冥界仅此一支，今日这簪子便归你了。”

席间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世家小姐纷纷朝着凝烟投来愤恨的目光，仅仅一个赠送薇灵簪的功夫，凝烟便成了众位世家小姐们的公敌。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季江夜虽然平日里喜好沾染一些莺莺燕燕，娇俏美娘，却从未对任何人上过心，分些银两便给打发了，而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为独孤家的二小姐戴上了林夫人生前最是喜爱的薇灵簪，虽没说明，但人人皆清楚其中之意：以簪定情。

“走吧，出去转转？”季江夜略微垂下的眼眸皆是柔情蜜意，语调极其温柔，牵起凝烟的手便朝殿外走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一众妖魔。

看着二人逐渐模糊的背影，季逸轩的神情中闪过一丝失落，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是啊，他季江夜风光无限，又是幽冥帝界的佣兵团王上，执掌虎符，三军皆听他号令，而他呢？虽然顶着一个定北侯的名号，却也不过是幽冥王室里最不显眼的世子罢了，无名无份，招人唾弃。

她身为独孤世家的嫡系二小姐，又怎么会放下身段去喜欢一个无名无份的世子呢？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痴人说梦罢了，可笑至极。

楚枫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晚媚示意她先回独孤府，丝毫不顾楚公的阻拦，拉起晚媚的衣袖转身大步跑出殿外。

好好的一场迎接宴，闹的是鸡飞狗跳。

夜韶月掩起帕子噗嗤一笑，阴阳怪气道：“想不到凝烟姐姐如此招人稀罕呢！连王上与楚公子都被她给迷住了，看来改日我倒要亲自叩门拜访了，也好央求凝烟姐姐将这独门媚术言传身教于我呢，各位说是与不是呢？”

席间传来一阵笑声，夜韶月更是越发得意了。

“夜大小姐此言何意？烟儿行得端坐得正，从未听她提起过媚术二字，我看夜大小姐如此滔滔不绝，莫非可曾修炼过媚术？”

慕容念伊转头看她，当即将话头给截了下来，席间的笑声越发厉害，幸灾乐祸的瞧着夜韶月，夜韶月乃是夜家嫡女，平时最重面子，如今却当众出了丑，又有何颜面可谈？不禁拍案叫起：“慕容念伊！你什么意思？莫非连你也做起了独孤凝烟的走狗？怪不得天天跟着她屁股后边，人家也只当你是一个小跟班而已。”

慕容念伊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与夜韶月正面对视，清了清嗓子道：“夜大小姐当真是无所畏惧，令人钦佩，但你也应该清楚烟儿她虽为世家小姐，却也提得起刀剑，你如此羞辱于她，难道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夜韶月脸色瞬变，眸光中闪过一丝恐惧，虽说她是痛恨凝烟抢了季江夜，但也只敢在背后说三道四，正面交锋自然是不敢想的，瞪了一眼慕容念伊，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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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阴沉，月影婆娑，红墙黄瓦的宫殿金碧辉煌，高檐处悬挂着的夜明珠吊灯泛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时不时的有侍婢挑着夜灯走过。

季江夜与凝烟缓步走在长长的走廊中，她却突然转身朝右方走去，仰靠在朱石栏杆上，展开双臂抚向栏杆，三千青丝轻轻垂落，她瞧着漫漫长夜叹了一口气。

“小丫头，这么快就累了？”季江夜调侃道。

茫茫黑夜中二人脚底下的黑影恍若缠绵绯侧，凝烟仰起身子瞧他，少年笑得肆意，那张俊颜被黑夜掩盖，依稀能瞧得清楚浅浅的轮廓。

凝烟嘴角的笑意很淡，开门见山道：“王上可知，如今的幽冥界早已深陷囹圄之中？王上难道就没有想过如何拯救黎民于水火？”

“普渡众生那是天界的那帮神仙才做的傻事，我非仙非神，凭什么拯救那些毫不相干之人？他们怕我、厌我、惧我，恨我，我又为何要拯救他们？恶鬼当惯了，也不想做好人了。”

凝烟垂眸思索，发丝被风吹得微微荡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栏杆，腕间的那只桃夭镯与栏杆产生撞击，轻轻作响。

万籁俱寂的黑夜中，只听她轻声叹息道：“现如今的六界宛若棋局，所有人都是棋子，也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任何人都不会怜惜任何人，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普渡旁人不如普渡自身。”

季江夜忽然笑了，语气微凉，带些嘲意：“我连自己都普渡不了，又何以普渡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