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言希的药丸确实见效,不过半日阿原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苍鹰小坏依着主人的指令一路跟随黑衣人,从黑衣人的藏身处衔回来一根凤尾草。景辞眼尖,认出来那是金梗凤尾草,而且只有杜园才有,当下命李斐集结衙役前往杜园。
景辞本以为这次定是能将一直暗中窥伺他的黑衣人一网打尽,却不曾想还是被黑衣人首领逃脱了,连密室也被机关摧毁,除了一块令牌以外再无其它收获,这不免让他有些失望。
景辞把玩着手里的令牌,想着这人追丢了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忽然看到窗边有一道人影闪过,景辞来不及想抬脚追了上去。
“是你!”
景辞截住人影,发现他就是在杜园密室里的刺客。见他还想逃跑,景辞抢先一步与之交起手来。
黑衣人武功不弱,若景辞在全盛时期定能将他制服,可景辞刚刚痊愈,一时有些力不从心,手上动作慢了半拍,猝不及防被人一掌击在胸口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公子!”
阿衡飞身上前接住景辞,黑衣人见情况不妙转身逃走了。
“公子!你怎么样啊公子!”阿衡见景辞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吓得半死,赶紧喊了知夏过来扶着景辞回房休息。
景辞受了一掌,心口闷闷的疼,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直到把堵在喉间的鲜血吐出来才觉得舒服了些,却不知自己脸上的血色已经退了个干干净净。
景辞眼前泛起浓重的黑雾,耳边又响起嗡鸣声。他嘱咐知夏和阿衡不要惊动别人,又说自己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两人把景辞扶到床上,不肖片刻景辞便失去了意识。阿衡看着景辞惨白的脸色,一时竟不知景辞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夜里,阿衡和知夏两人轮流守着景辞,只盼着景辞真的能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一觉醒来便都好了。 只是这人睡着睡着就开始发烧,一夜过去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糟。阿衡急的团团转,知夏当下便决定要将景辞送回京城。
景辞烧的迷迷糊糊,他隐约听到知夏和阿衡商量着要赶紧将自己送回京城去找左言希,勉强打起精神来让阿衡取来纸笔,强撑着给李斐和阿原各留了封书信。
“记得交给……阿……原……”话还没说完,景辞便撑不住昏了过去。
“公子!”
左言希拔掉最后一根银针,从怀里摸出手帕心疼地擦拭景辞嘴角溢出的血迹。
瞧景辞的脸色,都快赶上这白手帕了。
“左公子,我家公子情况如何?”
“他受了内伤,又引发了体内的毒素,情况很是糟糕,”左言希浸了毛巾,重新擦拭景辞额上的新汗,“索性你们送来的及时,再晚一时片刻怕是我也救不了他了……你刚才说,阿辞把解毒丸给阿原了?”
知夏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都是她害的公子。这救命的药他说给就给了,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着想,你说这孩子他是不是傻……”
左言希叹了口气,小心的握住了景辞的手。
他就是傻的。他想。
都说狐狸最是狡猾,可他偏偏是只傻狐狸。
小时候捉鱼傻傻的掉进了湖里,还是自己捞出来的;被一句“漂亮的小娃娃”哄的心花怒放,傻傻的就跟着自己回了桃林;生病了不肯吃药,骗他不吃药就不要他了,他也傻傻的就信了,还红着眼睛低声求自己别丢下他;旁的仙君飞升上仙前都央求着父母长辈给一些护身的法器,他却自己一声不吭的硬抗了三道天雷,殊不知只要自己撒个娇卖个乖,便会有人心甘情愿的替他挡天劫。
他的小狐狸啊,从小傻到大。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些。
左言希把景辞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俯身给他掖了掖被角。
这时,付小涵进来了,“左公子,陛下召见。”
“好,我知道了。”
左言希嘱咐了知夏和阿衡几句,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景辞,这才出去了。
贺王之死给雍帝提了个醒,他命左言希率飞廉卫保护朝中大臣的安全,又询问了景辞的身体状况,叮嘱了几句就打发左言希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左言希还想着要不要搬到端侯府住几天,到了门口就看见阿原和小鹿在和知夏争论什么。
“公子说了,不见客。”
“这是端候的意思,还是知夏姑姑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公子的意思。”
“你!”
左言希不想理会她们,自顾自的走进了侯府,直奔景辞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左言希就听到阿衡焦急的呼唤声。他心里漏跳了一拍,连忙冲进屋里,听到景辞压抑着的痛哼。
景辞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他蜷缩起来,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身上的被子被他扯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早已被一重又一重的冷汗打湿。他紧锁着眉头,枕头上被褥上满是他口中呛咳出来的血。
“阿辞!”
自上次景辞毒发后左言希便开始研制压制月霰的药丸,此时刚好能派上用场。他小心地揽着景辞尽量让他在自己身上靠的舒服些,又摸出药丸喂进景辞嘴里。
“去打盆热水来。”
阿衡被吓呆了,愣了半天才哦了一声。
左言希怕景辞乱动伤了自己,便抓住他的手腕把人结结实实的圈在怀里,调动真气一点点疏通着景辞紊乱的经脉。景辞大口的喘息着,犹如一只残破的风箱。他动了动嘴唇,好像在说什么。左言希俯下身,却听他道:
“……簪……子……”
左言希轻轻掰开景辞抓着被褥的手指,把床头的簪子塞进他手里,又慢慢握紧。
“簪子在这,阿辞。”
景辞握着簪子,像是找到了依靠。他双手紧紧的握着玉簪,万分珍重的把它按在心口,仿佛这样就不会再疼了。
玉簪闪了闪,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渐渐包裹了景辞全身,替他压制体内肆意作乱的月霰。
景辞渐渐安静了下来。
左言希舒了口气,这次算是熬过去了。
他忽然掩唇咳了起来。
感受到掌心温热的液体,左言希不禁愣了一下,看着掌心刺目的猩红,他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反噬吗?可怎么会……
神仙在人间妄用仙法,改变凡人命格会遭到反噬,他是知道的。可他刚刚不过是用真气给景辞调息了一下,又怎么会改变他的命数?
除非……
除非他刚刚不这么做的话景辞就已经死了。左言希不禁一阵后怕。
自己下凡本就在无意间改变了白真飞升的劫数,他必须确保白真作为景辞的劫数已尽,才能让他重归神位,否则白真这几万年的修行便功亏一篑了。
阿衡打了热水来。左言希浸了毛巾,一遍又一遍的给景辞擦拭脸上黏腻的冷汗和干涸的血迹。
景辞这一觉睡得很沉。他醒来发现眼前是一片黑雾,用力眨了眨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得,又看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觉得嗓子火烧一般疼得厉害。他动了动,感觉手里有东西。仔细一摸,好像是簪子。
我怎么会拿着簪子?
景辞摸索着想把簪子放到一边,却突然摸到旁边还有个人。他吓了一跳,猛的缩回了手。
“阿辞,你醒了。”
啊,原来是左言希啊。
也是,也就只有他会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吧。
景辞动了动嘴唇,想问左言希自己这是在哪里,但无奈嗓子实在干得厉害,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要喝水么?我去倒水。”
身边的床板忽的轻了一下,随着那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渐渐靠近,床侧又沉了沉。
“我扶你起来。”
左言希揽着景辞的肩背,慢慢的把他扶了起来。那人明显体力不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喘了许久。
左言希把杯子递到他唇边,“慢点喝,别着急。”
干涸的嗓子得到了滋润,景辞咳了两声,总算是能说出话来了。
“……我这是在哪儿?”
“端侯府。”
“阿衡和知夏姑姑送我回来的?”
“是。”
“言希,那解毒丸……”
“先喝药吧。”左言希打断了他的话。
景辞看不见,便凭着感觉用嘴去找左言希递上来的汤匙。虽然早有准备,可那苦涩的汤药还是让景辞麻了舌头。
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好像……没有闻到汤药的苦味。
“言希,我的嗅觉失灵了。”
左言希轻轻应了一声。景辞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可他知道,他一定是担心他的。
左言希承认,他害怕了。月霰第一次发作景辞失去了视觉,这一次是嗅觉和视觉。那么下一次呢?景辞还能撑过几次?
等到景辞五感尽失,那他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等不了了。
他必须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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