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桓愈和桓夫人

在人间飘荡的太久，我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我看着桓愈开了书院，听他日日同我闲谈，即便我无法回应。他真是傻，答应了我不给我立牌位便真的不立，我说我会日日伴他左右，他便真的信了。我看着他认识了小南辰王，看他撮合殿下和漼姑娘，他总是这样，没个正经，但又通透。我也未曾料到会以那样的形式再见到周生辰和十一。该如何说呢，若是上天无情，那我便不能以这样的方式陪在桓愈左右，他们也不能在死后携手。可若是有情，怎么这一对一对的，总是不能活着相守。

我和桓愈的故事要从何说起呢，婚嫁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曾以为我只能嫁一个父母所喜之人，在方方正正的宅院里度过一生。所幸天赐姻缘，我与桓愈门当户对，还能两情相悦。

出生官宦世家，一直被礼法所困，被教导着要行事有度，举止得体，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束缚。于是常常女扮男装偷偷逃出府邸，去吃一碗街边馄饨，又或是带着丫鬟小厮去茶楼听戏，总之外面的一切都比府里有趣。

那日茶楼正唱到“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身旁传来声音“不知那梁公子可是早知晓祝姑娘是女儿身，便说从此不敢见观音。”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白衣公子，忽的就想到一句诗“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又听他问，不知姑娘可否认同。我心下一惊，他如何得知我是女子，许是看出我的疑惑，他说，在下龙亢桓氏桓愈，从前在宫宴之时见到过姑娘，姑娘可是御史大人之女。

他记性可真好，怎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起身行礼，请求他不要将今日之事讲与家人，若是让父亲知道我偷跑出府，定要罚我。他笑着应我请求，说中秋之夜女眷可上街游玩，邀我中秋之夜同游庙会。

我记不清宫宴何时见过他，所以那日在茶楼就是我记忆中与他的初见。

中秋赴约，一同猜灯谜，他将纸灯赠我，带我去河边放灯，我闭眼许愿，希望同公子能有缘。一睁眼便见他笑着看我，问我再去茶楼赏月可好，周围嘈杂，行人熙攘，可我眼中唯有他一人。

月下交谈，他说他崇尚那些有着天下大爱的人，他说父亲总教导宫中皇子，百姓为重，社稷为轻。日后定要平战乱，为百姓谋福。我问他以后也会做太傅吗，继承桓大人的官位，将他心中所想教给那些皇子，让他们造福百姓。他说，以他的性格，不适合做太傅，规矩太多，他更喜开一间书院，带着藏书，教授那些寒门子弟，一生要自由的来去，无拘无束。

我也不喜那些规矩，若是以后能与他一同开一间书院便好了，他教书文经典，我教作画弹琴，不受拘束，那样的日子光是想一想就令人欢喜。月光亮堂，月下的他带着柔和的光和那一番人生愿望走进了我的心。

往后的一段日子，我们又见了许多面，一同于画舫中泛游湖上，又或是去茶楼听戏，我也会带他去尝一尝我喜欢的那些人间小吃。于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们未曾明白的挑开彼此的心意，只是一日下雨，他护我回府，雨淋湿了衣衫和头发，他用帕子擦着我的头发，叮嘱我，回府要喝一些热茶驱寒。明明有些寒意，可是他那样一双眼眸望着我，我却觉得有些燥热，我慌乱的推开他，那日一夜未眠。次日丫鬟同我说，门口小厮说桓公子在府邸廊下看了一夜的雨。原来，这就是戏曲里说的爱有回音吗。

他来我家提亲那日，梨花初绽，还是那袭白衣，他站在树下，风一吹，便是满身花瓣。我笑他可是想做风流公子。他说未曾问我可否愿意嫁给他，便上门提亲，可否突兀。我才不会告诉他，这一日我期盼已久。

我们的父母亲是如何商议婚事的我已经快忘了，我只记得他说，茶楼见我，便知道梁公子说的从此不敢见观音是何感觉。他说死生契阔，此生定不负我。世上两情相悦还能彼此携手的或许太少了，我的欢喜早已溢满心间，我摆出正色，假装威胁他，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离开你的，你也别想着离开我。

牵着手，相视一笑，此刻的心动我会铭记一生。

穿着描金嫁衣，满头珠翠踏进喜轿的时候，我在内心感谢老天爷，谢他赐我桓愈，谢他赐我这段姻缘。

他用喜称挑开盖头，那双眼眸看着我，目光灼灼，他说，此等美貌，当日还敢女扮男装。我笑着打他，滚作一团。突然，他握住我的手，就那样望着我，告诉我，能娶我是他此生之幸。我们一同饮下合卺酒，灭了喜烛，自是芙蓉帐暖，一夜春宵。

成婚后，我与他幸福美满，公婆和睦慈爱，他也待我极好，他吟诗作赋，我弹琴相伴。

若是日子就这么往下过便好了。

可惜人生变故不过一瞬之间，桓家被抄，桓愈带着藏书和我一同逃难，一路风餐露宿，很是艰难。他日日焦心，却总是温柔待我，担心我是否太过辛苦。我只记得我说，只要与夫君同在，哪里都是我的归处。面对如此巨变的他未曾流过眼泪，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落了泪。他拥我入怀，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心想，我比你早一步，我早就告诉老天爷了，与你在一起，我的人生已然满足了，哪怕往后的日子再艰难，我也甘之如饴。我拍着他，像幼时娘亲哄我入睡那般，我能给他的只有陪伴了。

我也未曾料到，我的一生那么短，在大漠里，生命末时，我躺在他的怀里，视线模糊，我想将他看得清楚些，他让我别离开，他哭的那样难过，我感受到我的意识一点一点散去，我想替他擦了眼泪，想再抱一抱他。我该如何啊，桓愈，我要是走了，便没人陪你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他，桓愈，你好好活着，去开一间书院，去教授寒门子弟，去认识一个你崇尚的怀有天下大爱的人，对不起，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你别忘了我，别给我立牌位，那日我说了，做鬼也不会离开你的。

我想抬手再碰一碰他，可似有千斤重，他说 ，我答应夫人。

真好啊，我放下心来，如此便好了。桓愈你多等一等，下一世我再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