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华

关于司马家的记忆，何柏郎很多已经模糊不清，他记得那应该是三四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当时临近过年，前天夜里下了大雪，他醒来后就和小伙伴里在外面打雪仗疯玩。

玩着玩着就跑到比较远的地方，游戏也从打雪仗变成了躲猫猫，他躲在了一个干草堆后面。

才蹲下就看见干草堆后面有个小洞，往里一看，居然有一窝小狗崽子，何柏郎立马游戏也不玩了，召集小伙伴来看。

小狗们也不怕生，跟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大冬天的，没玩一会小狗就开始在怀里发抖，看着大家都挺喜欢小狗，何柏郎就提议大家带回去，帮小狗温温暖暖的度过这个冬天。

大家都没异议，因为奶奶不喜欢小狗，所以何柏郎没要小狗，五只小狗一人一只平均分给小伙伴们。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抱着小狗回了家，互相约定着明天带小狗出来再玩，可到了第二天，五个小伙伴都哭哭唧唧的找到了何柏郎。

原来村里有个说法，过年前的一段时间，地府会出动全员清理邪祟鬼怪，以保人界能过个安安稳稳的新年，有些妖怪为了能躲过地府搜查，会变成弱小的动物博取人类同情，如果人类真的带他回家，那除夕就是妖怪饱餐一顿的时候。

五只小狗，四只都冻僵死在了雪地里，只有一只被那个领它回家的孩子半夜偷跑出来裹了一层布料，盖了个锅盖，早上的时候起码身体还是暖的，但也咽了气。

原本是为了帮小狗避寒，结果造成了他们全部冻死在雪地的结局，这件事在何柏郎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二哥。”

何柏郎惊讶的转过身，只见穿着病号服的苏梓智完好无损的笑着站在他面前。

心下松了口气，果然那些事情只是自己杞人忧天的一个梦罢了，何柏郎站起身来想要靠近，结果就在这一瞬发生异变。

原本安然无恙的苏梓智突然双眼猩红，血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冒血腐烂，最终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何柏郎猛地睁眼，惊慌的四处张望，等看见病床上的苏梓智后，才后怕不已的抹了一把满是冷汗的脸。

清晨，太阳升起，苏梓智眼睛蒙着纱布，嘴唇干裂的躺在病床上，阳光撒在脸上使她多了一丝生机。

何柏郎起身倒了杯热水，熟练的用棉签在苏梓智的嘴唇上轻轻的沾着水，顺便也帮大壮沾了一点。

倒不是敷衍，主要苏梓智实在受伤太严重，突然的灵力爆发让身体失衡，灵识下意识汲取身体的营养来滋补灵力。

这两天何柏郎试过输入灵力来调整这种失衡，但苏梓智的灵识仿佛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饱，只有等苏梓智醒来，这种失衡才能被打破。

何柏郎帮苏梓智掖了掖被角，看着她被纱布蒙上的眼睛，手犹犹豫豫的想要抚上，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视网膜血管破裂，左肩骨裂，左手二度烧伤，情况不容乐观，双眼视力会有所损伤，左手也会留疤。

何柏郎无法想象苏梓智他们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境遇，那天等他赶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被医院的人发现并救治，关于伤势的惨状，他都是听旁观者描述的。

在手术室门口，何柏郎从未有过的恐慌无措，他觉得自己就像小时候怂恿朋友领养小狗一样，自以为是的保护，却加速了死亡。

何柏郎陷入深深地自责，或许从一开始因为一己之私设计雇佣苏梓智就是错的。

“何老板！”

“嘘！”

听到喊声何柏郎下意识的出声制止，出现在门口的赵宝立马噤声，前后勾搭勾搭手，示意让何柏郎出来。

何柏郎走出病房带上了门，小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听着赵宝反常的玩笑口气，何柏郎疑惑的皱了皱眉，没有应答。

“哎呦，这两天看你那么严肃，想跟你开个玩笑的，先说好消息吧。”

说着赵宝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包裹递到了何柏郎手里。

“好消息就是那个假冒的守灵人这么多年靠炼鬼阵囤积了不少宝贝，其中就有你要的沙华。”

听到这话何柏郎立马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裹，叶子细长，顶端尖锐，中间部分为金色，顶着阳光叶子周围会有微微白光，是沙华没错。

传说彼岸花，叶不见花，花不见叶，花朵名曼珠有奇毒，能魅惑人心，叶子名沙华可解世间百毒，疗伤更有奇效，甚至只要量足够都能让人起死回生。

只不过叶子百年生一次，全由地府保管，一般只有立大功的守灵人才能得上那么两三两。

“谢谢赵哥，等我回去一定重金酬谢。”

赵宝连忙摇手：“酬谢就不用了，你也知道沙华特殊，这是我卖面子求人家才弄了那么一点，顶多只能帮苏姑娘把眼睛治好，这手还得你自己想办法。”

何柏郎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将沙华包好放进口袋：“我会想办法的，说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那个假扮守灵人的家伙彻底跑了，确认身份是地府五十年前想要逆反但失败逃跑的白无常，地府搜查了那么久，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在这犄角旮旯伪装成守灵人啊。”

“原来是地府的白无常，难怪有能力养炼鬼阵还不被发现。”何柏郎若有所思的答道。

赵宝刚想再说什么，口袋里的令牌发出振动，惹得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我得回去了，地府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我还要去帮忙审问那个一直待到白无常身边的那个狗妖，先走了。”

“等等。”何柏郎抓住了赵宝的手臂，“我跟你一起去。”

“啊？你跟着去干嘛？”赵宝疑惑的问道。

何柏郎坚定的说道：“我要接地府的任务来换沙华。”

“你没开玩笑吧，换沙华的话起码乙等任务。”赵宝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何柏郎敛了敛眸，没有言语，抓着赵宝的手都不自觉的收紧。

赵宝也是重情重义的人，他很快就理解了何柏郎的心情，没多说什么就走在前面带路。

“跟上吧。”

才出医院门，何柏郎便看见小可从他身边划过，这家伙从苏梓智出事的那天晚上后就老是莫名失踪，不过过不了多久又会自己回来窝在苏梓智床头，所以他也没过多在意。

医院走廊，一名护士推着换药车自然的进了一间病房，径直来到靠窗的病床。

病床上的女孩眼睛蒙着纱布，正是陷入昏迷的苏梓智。

护士拿起针筒，看着琳琅满目的药剂犯了难，随后又勾起嘴角无所谓的随便拿起几瓶，分别将那几瓶不同的药剂混合在一起抽入针筒。

轻声哼着欢快的小调，护士拿着混合药剂的针筒走到苏梓智的吊瓶跟前，毫不犹豫的将针筒戳进了吊瓶口。

“喵！”

突然的猫叫让护士准备推入药剂的手一顿，一团黑影扑到了她脸上，护士一阵尖叫，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旅店内，一位长相妖娆风情的女人睁开了双眼，微微上扬的猫眼此时充满着失败的恼怒。

“初一，你去哪了？”

一道清脆如泉的动听声音从女人身后响起，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美如冠玉，粉白黛黑，一副精致美少年的模样。

女人压抑着眼底的暴躁和疯狂，转身轻跪，低声答道：“初一有罪，我想杀了那个女人，太过大意，失败了。”

少年眉头微蹙，一双漂亮清澈的葡萄眼里透着微微的责怪，蹲下扶起女人。

“你总是那么冲动，那个女孩是无辜的，何必多伤一人性命。”

“可是那天晚上的那股灵力你不是没有看到，少爷的预言会失效肯定是因为这个变数，为了复仇大计，必须除掉这个变数！”女人情绪激动的反驳道。

“初一！”少年出声呵斥，但看到女人不甘受伤的眼神，又叹了口气放缓语气，“复仇归复仇，牵连无辜的人，我们就跟那些恶人没区别，这句话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在心里。”

“初一愚钝，记不住少爷的话，我只知道那些恶人得死，阻碍复仇的人也得死！”女人赌气的说道，眼里全是如同孩童般的偏执。

少年无奈又怜惜的抚摸着女人柔顺的长发，这一举动瞬间让女人变得乖顺，微眯着双眼，双手轻轻的搭在少年腰侧，将头舒服的靠在少年的肩窝里，发出舒服的喟叹。

“啪——”

一颗不明物体极快的打在了女人的后脖颈，女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化成一团红色的烟雾，随后被少年脖子上的红色玉石所吸收。

“我就说你跟这女的有私情，你还一直不承认。”

少年手握着玉石，表情惊诧，满身戒备的看着房间里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别这副表情看我，她差点害死我的女人，我打她一下不算多。”

男子一身黑衣，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清秀，却因为偏黑的肤色和左脸颧骨处的一寸浅显的伤疤显得十分不羁，一双垂眼里满是野性。

“你不属于这。”少年淡淡的说道。

男子挑了挑眉，大咧咧的坐在床上，随性的说道：“我母亲看人倒是没错，你的确比我更有天赋。”说完便将衣兜里的一个小瓶子扔给了少年。

“做个交易吧。”男子说道。

少年看着手里的瓶子，眼里闪过一丝情绪，随后一脸认真的问道。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司马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