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看这只兔子皮毛光滑,想着拿去卖应该能换几日的吃食……”那男人的声音在雨中瓮瓮的,听起来像是野兽的低鸣。
“施主,我们只是来确认您有无安危,”师父松开他,站起来朝他说道:“这只兔子十分危险,我们不能给你,这是几两碎银,算我们冒犯你的赔偿。”
男人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师父,眼中的情绪掩盖在雨中,他低下头,收下那些钱,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和庄锦都不解,但也没有多问,男人佝偻着身体站起来,朝我们再三道谢,之后便消失在雨中,连一把伞也没有。
“走吧。”师父说。
“他就这样走了吗?”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匆匆忙忙将带来的伞撑开遮到师父头上。
“他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他好像很难过。”
我们准备继续回去躲雨,等雨停了再出发,但我没走多远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掺杂在雨水里。
我停住脚步,四处嗅嗅,味道是由远而近被风吹过来的,我一下子想到那个男人,他离开时的神情,我原以为只是因为囊中羞涩不得已的窘迫,但现下想来,却好似看透世间的解脱,是绝望和孤独。
“师父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要去看看。”我把伞递给师父,自己闯入雨中,男人一路留下的脚印里盛满了雨水,我顺着脚印找到了躺在血泊里的他。
他用折断的树枝划开自己的手腕,一个人靠着树根静静躺着,另一手握着师父给他的碎银,听到脚步声他慢慢睁开眼,蓬乱的头发和野蛮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像个流浪汉,但就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他倒像是个饱读诗书通情达理的教书先生。
“是你啊,小公子。”
他抬起头笑着说,“没想到我死之前也有人挂念。”
“你为什么要死?”我不敢去碰他流血的手腕,无措地蹲下去强装镇定的同他说话,希望他能活下来。
“因为天要我死,天道不公,我斗不过。”男人说完将那几俩银子塞回我的手里,“谢谢你们,但我已经不需要了,你也快些走吧,就让我死在这里,让野兽啃食我的身体,宽恕我的罪孽。”
男人说完没再犹豫,捡起身边的树枝便狠狠插进自己胸膛,喉间的血涌出来,他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会儿只哽咽两下,便头一歪死去了。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在我面前自杀了,直到师父他们赶来,为他超度,我才帮着在雨中给他垒起一座简陋的坟,一座无名孤坟。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他可能真有活不下去的理由。”
师父撑着伞低头看着我,我还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活着不好,我还是个蘑菇的时候,可羡慕偶尔来溪边玩耍的小孩儿了,他们是那么自由,不像我只能长在土里。
这个理由在我们行过半月来到一座城镇的时候出现了,那高大威严的城墙上赫然贴着那个男人的画像,他是犯下残忍灭门案的通缉犯,在杀人之后还一把火烧掉了他们的房子,我看着那白纸黑字的画,画中的男人仿佛比我看见他的时候年轻许多,而且,真的是个私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