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后记及殷赐番外

后记

夏轻眉在林奉紫死后誊抄了莲神九式与芙蓉心经上交太子。他是太子的人，走火入魔大难不死后被太子救回，而后找来千面郎君易容成和尚，于决斗日杀掉了宇文穆远。

没多久，朝廷便以夏轻眉杀害皇室为由将其拘捕，而他自己没有等下狱，吩咐完林奉紫的后事便自绝于她的碑前。

重火宫与灵剑山庄双双没落，卷入纷争的各大门派逐渐看清朝廷的动势，纷纷交出掌门令，示意听命朝廷。

从此以后，再无江湖。

殷赐番外

0

我早年，收过一个很讨厌的徒弟，她是我喜欢的人的女儿，却不是我的女儿。

1

林奉紫和重雪芝两姐妹，一个肖父，一个肖母，一个被她弃在槛外，一个被她捧在手心。那两个父亲都时不时来找我抱怨，林纵星说女儿顽劣，重莲说女儿粘人。我敢没告诉他们，无论他们谁，我都是羡慕的。

我认识她太晚了，而且，我也不过只是个行脚大夫。

2

林奉紫糊里糊涂地跑上了我的马车，她才四五岁，可是见了生人也不哭闹，只安安静静地问我，“殷伯伯，我听说我娘身子不大好，时常会去你那里？”

我点了点头。

“那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徒弟？我也想学医治病，也……也给我娘看看……”

终归是个孩子，奉紫小小的缩成一团，眼睛泪水汪汪的。

我本来该拒绝的，第一是林纵星未和我商讨过这件事，另一个……如果林奉紫待在药王谷，只怕她不会再来了。

林奉紫出生本来就只是一个交易，在她眼里，交易结束，就是人货两清，没道理再和这个女儿藕断丝连的。

“药王伯伯……”

小姑娘一双眼睛盯着我，小小的手揪了我的袖子恳求道，“我想娘亲……”

重雪芝也曾被寄住在我这里小学过一些，因此身边的玩伴就被命成了什么朱砂啊砗磲啊。可她更继承她父亲的个性，天生对剑术更感兴趣，在药学上没什么悟性。不久，芝儿就知难而退了。

这也是她的女儿啊。我想了想对奉紫说，“你先呆在我这里学一阵，如果觉得难，我不勉强你。如果你愿意坚持，我就给你做拜师礼。怎么样？”

小姑娘擦了擦眼泪裂开嘴笑了。

脸变的比天还快。我无奈地笑了笑。

3

我这时才知道林纵星口中说的“顽劣”有多赫人。

林奉紫对药材天生的敏感性我无可否认，我也欣慰这次或许是捡到了可以传授毕生所学的继承人。可是她每天将药王谷闹腾得鸡飞蛋打，剩下破烂摊子等我收拾。

前几回我还威胁过她，后来逐渐麻木，脾气也磨好了。

那日黄昏，她又抢走我的坩埚，却又立刻还了回来，“殷老头儿，你说，为什么我这么闹腾，你也不去请我母亲来打我呢？”

原来她还是惦记母亲。

可我也无能为力啊。

之后她倒了我的药，撕了我的方子，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我都做了两份，那是故意摆在她面前给她祸害的。

4

直到我的鸡棚里死了一窝鸡我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这姑娘，已经开始自己炼毒了。

那天我的暴脾气又上来，拿藤条抽得她一身淤青。

“你知不知道炼毒有多危险？正道不走走什么歪路？”我又是一鞭子下去，“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林奉紫歪着脑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说得对。我就是有娘生没娘养。要是有一种毒，天下只有我一人能解，我娘就不可能不要我！对不对？”

我的火气越窜越高，“你真是高看得起自己啊！天下奇毒还没有我殷赐解不了的，你以为你能走得通一条什么路？既然认了我做师父，就安安心心和我学！”

那日重火宫时隔两年朝我这里传了信。

重莲练功走火入魔，她身受重伤。

我扔了藤条，跨马而上，却被林奉紫拉住马鞭，“你要去哪？我看见了，你要去重火宫！是去见我娘吗？殷赐老头儿，你带我一起去！”

“带你去干什么。带你去毒死你娘还是怎么样？放手！”我踢了踢马肚子，马蹄高翘，林奉紫却是死也不肯松手。

“带我去！我可以帮你啊！殷赐老头儿，那是我的娘亲，凭什么不让我见她？”

奉紫这么一拖。

就错过了抢救的时机。

我这一生，手下只死过一个人，是我最爱的人。

5

透儿从前从未和我说过什么喜欢的女子，我从灵剑山庄将他救下来，问了半天，他死活不说与林纵星结了什么梁子，只道一句，“药王前辈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后来我倒是听见些风言风语，问过他后，他也只笑而不语。

小伙子皮相出众，外出一趟总被莺莺燕燕缠上，他不好意思拂了姑娘的面子，就闹了个风流的名声。

他也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直到他往月上谷带了个姑娘回来。

竟然是芝儿。

能看出他对芝儿的情意。我问他，你怎么还不和人家小姑娘表明心意？小姑娘昨日里煮茶时已经碎碎念好久了。

透儿别看名声风流，实际却青涩得很，朝我摇了摇头，“我……我还不敢给她承诺。”

我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际遇，又看了看这个娃子，“芝儿身边的追求者多不多？”

透儿点点头，“我知道宇文穆远喜欢她。”

“那就该早下手啊！等在这里让她做别人的妻子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

6

我后来才明白透儿是怎么回事。他坠崖失踪了将近半年，找到了却又失了忆。好小子，竟弃了芝儿和林奉紫如胶似漆。

我想起林奉紫幼时说的话，心里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她做了什么手脚。

我只是没想到，在我用鹰给他送去第一封信时，他就已经恢复了多数记忆。

“我不想记起来，前辈我想了很久，我的人生失去那段记忆我才是真正的我。中间这些年……过得实在荒唐。”透儿扶着额头，估计是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还在往脑子里涌，“我喜欢的是林奉紫，从头到尾都是阿紫。我是懦夫，我不断逃避自己的心……前辈……”

难怪，难怪他迟迟不给芝儿承诺，难怪此前他还会盯着我坩埚上的划痕发呆。我似乎好心办了坏事。

奉紫本性并不坏，是我……一直有偏见罢了……

我和透儿说，那你还是去找奉紫，我想办法和芝儿说清楚。

他却又摇了摇头，“算了，前辈。反正如今也装不下去了，我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就还是回到正轨的好……我不能娶奉紫，我爹给我算过一卦，我命中克亲，只有芝儿镇得住我的命。我不能害了阿紫……”

又是什么煞星命，我呸！

我清楚记得当时给重莲也判了这样的命格，后来重莲怕她受伤，打包强送进了林纵星的王府。那时她还怀着芝儿……

“妖惑之言！哪怕是你爹说的也是妖惑之言！你和林奉紫两个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奉紫是个性子烈的姑娘，你是不知道，为了摆脱夏轻眉，她给自己下了七窍流血的药。你要是想让她嫁别人过安宁的日子，做梦！”

7

一切都发生了，往事如烟，烟消云散。

两个预言里的人都不得善终，我着实开始佩服起了上官行舟的本事。

世上再也没有江湖，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