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瞬间，赵立言觉得这个世界昏天黑地。

脑子还在嗡嗡地响，震得有些发晕，嘴里弥漫着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口腔。他的意识，也被这一巴掌扇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原本以为接下来，巴掌会接二连三地落在他的脸上——混混间打架，最有羞辱性的就是不停地扇耳光。但是这些都没有如期来到。

等到赵立言稍微恢复了神志，他举起手捂着肿胀的脸，微微睁开了眼。

结果，他看到的竟是一副嗔怒的面孔，而不是胜利者得意的肆意嘲笑。

“你他妈到底想搞什么？不能干一点正经事吗！”

男人愤怒的声音如山洪爆发一般向赵立言涌来。他劈头盖脸地对赵立言骂着，怒气直冲脑门。就像有一颗炸弹在他胸膛里炸开，几乎要震裂赵立言脆弱的耳膜。

赵立言被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训斥吓呆了。男人嘴里吐出的热气和着唾沫星子，全都喷溅到他的脸上。

这人是谁？他认识我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教训我？！

他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他又不是我… …

我没有… …

… …

眼泪已经蓄势待发了。

所以下一秒，看着男人那即将蹦出的眼珠子和拧成一团的眉毛构成的骇人面孔，赵立言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凄惨的声音巷子另一头的人也听得见。

泪水，是不自主，又不争气地涌出来的。

一方面，是畏惧对方那严厉的训斥。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吼过。这个男人就像一头狮子张开了血盆大口，仅是那一声怒吼就足以把他身上所有的抵抗之力吓得无影无踪，甚至将他逼哭。

毕竟，他才20岁。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也是自尊心极强的年纪，心理承受能力还不成熟。面对对方向他倾泻的无边愤怒，他不知所措，只能让哭泣来宣泄自己极度恐惧的情感。

而另一方面，是因为委屈。

“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做！”

赵立言那捂着脸的手此刻变成了手巾，却怎么也擦不干不断涌出的泪水。两只手湿漉漉的像刚从水盆里拿出来，而脸上，血与泪已经混淆难分了。

他被吓的只好坦白。

“我没读过什么书，家里没有一点钱，也没有人管我。我能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意图何在，但他还是因为惧怕，哭喊着回答了这个男人的话。

赵立言的父亲是个酒鬼。为了买酒，他将家里搜刮了个干净，凡是有点价值的都被拿去换成酒钱了，常常夜不归宿，对赵立言不管不顾。

赵立言不承认这样的父亲。

另外，在这样的丈夫的影响下，他的母亲得了间歇性抑郁症。正常时还好，而一旦这种病发作起来，她就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也不喝，有时甚至会有轻生的念头。

赵立言是独生子。他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听完他的辩解，男人宽大的手一把捏住赵立言的下巴，一下子扳起他的头，迫使他放下擦揉眼睛的脏手正视自己的脸。

赵立言家里的这些事他其实都知道，因为男人早已调查过他的出身背景。此时，赵立言整个脸都给捏扭曲了，同时被扇过的那边脸还火辣辣地疼。

但他的目光不得不与这个男人交汇，他尽力想避开这仿佛要吃人的眼神。

然而尽管视线被泪水模糊，尽管他的目光不断躲闪，他还是看到了男人那严肃、愤怒，又带有责备和怜悯的双眼。

这种含义复杂的眼神，赵立言从没有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见到过。但下一刻突然他一怔：

难道，这就是他从没领略过的，父亲的… …

这时，赵立言眼角一撇，注意到了此人衣襟上的一个小小的警徽标志。

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