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司命并不知道，当柏麟帝君的命柱在他殿中消失的那一瞬间，在人界的某一处结界内，一具躺在一块巨大寒冰上的躯体上突然泛起了点点金光，光点逐渐聚集起来，形成一个由无数个奇怪字符组成的光罩，光罩内充斥着强劲的灵力，而随着一双可震慑神魔心智的眸子打开，光罩又化为一束金光，没入了他光洁的前额中。

他便是五百年前为保三界不惜自毁的柏麟帝君，但自他离开天界的那一刻起，这三界中就再无柏麟帝君。

封印消失，万年前的记忆蜂拥而至，让他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从一个名为“少昊”的好意演变为了一个名为柏麟帝君”的笑话。

天道之下，东、南、西、北、中五方世界相互制衡共同维系天地平衡，亦分别由一方天帝执掌。五万年前天道感应中天界衰落，怜悯苍生将无辜遭难，便召集其余四界的天帝，希望他们能帮助中天界度过劫难。四帝中数西天界之主，白帝少昊最为心怀苍生且精于帝王之道，心性、手腕皆是绝佳，因此便受其它三帝所托，经天道认可后封印记忆，收敛法力，化身柏麟帝君来到中天界，意在力挽狂澜，拯救众生于水火之中。

哪曾想，不惜一切代价的牺牲不过换来一场空，他自己还落了个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的下场。

少吴慢慢坐起，打量着四周。此处结界不过是为护他平安，自他醒来后结界之力已逐渐弱化，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后结界就会消散。他本以为自己既已从柏麟变回了少吴，理应回到西天界，可显然此处仍在中天界中，倒真是天意难测。可天道究竟还希望自己做什么呢?他又还能做什么呢?回去再继续做那劳什子帝君，费心尽力得不到半句好话，最后被那个只存私心的中天界之主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再算计一次吗?少昊很清楚，等待中天界的会是更大的劫难，可那与他有什么相干?各方天界虽关系紧密，但也并非相互依存，中天界毁灭并不会拖累西天界，届时天道自会惩治此方天帝。真是有点后悔了，少昊微微垂下眼，不后悔为中天界所做的一切，却后悔万年前来到这里。

“道君，柏麟拿命都救不了中天界，少旱又能如何呢?"本是自言自语，少吴眼前却突然出现了数十个密密的金色光点，他轻轻挑了一下眉，用食指抚过那些金点，手上感到一丝麻意，心神更觉一震。心知方才是天道传意，他阖上眸子，叹了□气，再睁开时就见周围结界俱已消散。而随着他站起，那巨大的玄冰也倏而不见，就好像方才的情景不过是一场幻觉。

因果尚未终结么?可究竟是他欠了别人，还是别人欠了他呢?白衣飞扬，少吴并指在额前一点，金光乍然一现，而随着光芒的消失，他周身的气息也随之一变，竟与凡人无异。天道既言他因果未止，他便静待那所谓的有缘人，但他不愿再种下新的“因”，误了返回西天界的时辰，便收敛法力，掩饰了仙体，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凡人。

这却又生出了新的麻烦。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少吴在这人界没呆几日，却要么是碰上山贼抢劫，要么是被闺阁上姑娘抛下的绣球砸中，甚至还两次遇到狐妖想要魅惑他的心神，有一次险些被当做了采花贼。

少昊揉了揉太阳穴，忍住叹气的冲动，照这样下去他真得好生想想，究竟要不要等待那所谓的因果终结。柏麟化身昊辰来人界时大都与仙门中人打交道，因而少昊根本没有想到人界竟然还有这么多荒唐事。

“你还想往哪儿跑?"

背后传来一声怒喝，少吴闭了闭眼，也懒得回头去看。他好好地在这湖边的小亭中休息，跑?真是睁眼说瞎话。

"敢抢老子的银子，你找死!"

"."这一次又变成自己抢旁人的银子了?少昊依旧不屑理会，只眺望着亭外的风景。

来的是十余个山贼，为首一人见少吴始终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心头更是火起，拔出了手里的大刀，"兄弟们，给我上!"

白色的身影在湖面上一掠而过，恍若惊鸿。因不愿再生因果，这几日但凡遇事，少昊皆是仗着轻功避过。神力不可用，那他惹不起总躲得起吧?避开一道刀气，他足尖在湖面上轻轻点了一下，已然借力掠至数丈之外。此刻他倒是有些羡慕昊辰，虽然都受制于身份，吴辰毕竟还有修为可用，不像自己，真有些憋屈。可这样的结果也是自己选的，少昊又感到几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双方实力差距甚大，少吴本以为对方必定知难而退，岂知对方竟不知死活地又冲了上来，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刀，冲着少昊就要劈下。

少昊皱了皱眉，并指一划将一道水气凝为实体。

正要将那刀斩断，一道墨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身形动，凌空飞起一脚，就把那大汉生生踢晕了过去“噗通一下掉进湖里。那大汉的跟班皆被吓住，待回过神来时也都一个一个掉进水里，扑腾着直呼救命。

却没有谁来理会他们。一白一蓝两道身影相对站在湖畔，神色都有些怔怔的。

帝君，我终于找到您了，腾蛇看着那张与五百年前丝享不差的脸，拼命按捺着心头的激动。司命所言果然没错，命柱消失并不绝对意味着元神消散，就算苍天留给帝君的机会只有这最后一世，自己身为神君也有办法护他周全，说不准还能引帝君重获仙缘，再登天界，摆脱轮回之苦。腾蛇按了按心□，帝君的发簪被他收在那里，适才他也是感到那簪子微微有些发烫，意识到帝君就在附近，连忙四下寻找，终有所获。

方才贸然出手，还望阁下不要见怪。"

少吴也是一怔。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腾蛇，也没有想到腾蛇竟会为他出手，更没有想到素来"老子老子"不离口的腾蛇会对着一个陌生人这般客气。陌生人么?少昊突然抬手抚了抚脸。这张脸属于白帝少吴，也曾属于柏麟帝君，那在腾蛇眼里，现在的自己究竟算什么呢?柏麟的转世?还是一个碰巧与柏麟长得一模一样的凡人?不管怎样，他与中天界诸神本就是旧缘，况且此番是对方主动出手，应该不至于让他多出新的因果。想了想，他便回了一礼，“阁下言重了，还多亏阁下出手相助，在下在此谢过。

腾蛇松了口气，心知此刻在帝君眼里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害怕吓到对方，他收敛了所有的吊儿郎当，又突然想到若太过尊敬也不妥当，一时脱口而出，"在下腾蛇，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

话一出口腾蛇便在心中直呼不好，哪儿有凡人会取名腾蛇呢?可话已出口，难不成他还要施法消去帝君的记忆?

“不怪兄台觉得奇怪，在下乃是仙门中人，为求早日得道，方以此为道号。

少昊闻言微微一笑，也跟着随口胡诌道，“这倒是巧了，在下忘辰，亦曾在仙门求学，可惜学无所成，比不上腾蛇兄。"

腾蛇兄?腾蛇连连摆手，“叫我腾蛇就好。”忘辰?帝君此世的道号竟然叫忘辰?还修不成仙法?他心思-转，"辰兄，相逢即是有缘，既然如此，你我不如结伴同行，相互也有个照应。不知辰兄意下如何?"

".."这个腾蛇，何时这般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