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已经深了，然而柏麟并未就寝，反是盘膝坐在榻上练功，周身环绕在金光之中，眉心的金印有规律地一闪一闪。定坤剑悬在半空中，幽蓝的剑光与那枚金印同步闪烁着，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时柏麟收了功，慢慢睁开了眼睛，又抬手将定坤剑握住。无论是战神还是褚璇玑，虽都曾执过此剑，但要论对剑的熟悉，都不如柏麟。回想起自己收服此剑的艰辛，又想到自己曾以凡人之身强行封印此剑而遭反噬，柏麟微微一叹，“定坤，这一次你必为我所用，护卫天界，守护三界太平。"

长剑发出一声悠远的龙吟，剑光还闪了闪，似乎是在宽慰这位神祇。

柏麟沉默了一瞬。事态果如他所料，已有少许妖魔在天界边境试探，虽然都很快被天兵剿灭，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些都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与罗喉计都、元朗率领的妖魔大军一战是早晚的事，而一直没有露面的禹司凤和褚璇玑更是隐藏在暗处的绝对危险。

罗喉计都，你真是觉得我对当初留下你心魂一事还不够后悔么?当初你恨我肢解你，囚困你，但这些事情我早已同你了断。你又有什么借口犯我天界?难道你的修为是我拿走的吗?你不过是不屑于杀戮，无谓于血腥罢了。

柏麟突然一拂衣袖，袖风将榻边摆放的饰物扫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帝君!”房门一下被推开，腾蛇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帝君，您怎么了?您您是生气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呀?您要是生气...您，您别生气呀，生气不好的，您若是不舒服，那我马上去叫医官来!"

腾蛇?"柏麟一挑眉，扣指一弹，殿中立马明亮起来，"你来做什么?你一直在门外?"

"我...我想陪着帝君，就...就...刚才听到动静，没忍住就跑进来了"借着光亮，腾蛇看清了柏麟的脸色，知道帝君无碍也就放了心，又哆哆嗦嗦地看了柏麟一眼，“帝君，您_您别生气，更..更别生我的气_“我没有生你的气。"

帝君说的是"我没有生你的气”，而不是"我没有生气”，腾蛇突然就大着胆子坐到帝君身边，“帝君是在忧心又一场天魔大战将要上演?"

对腾蛇的举动并不在意，柏麟也转头看着他。这几次腾蛇都是亲自上战场，杀起妖魔来干脆利落，仿佛不觉疲惫。手里的剑不住地滴着血，而脸上溅了血迹他就拿袖子一抹，把一张俊脸弄得十分可笑，不过周身的杀气又让他宛如焚如城的使者，只是当他看到柏麟帝君时眉眼一弯，嘴角一勾，立时又还是那个会目光闪闪发亮望着柏麟的腾蛇神君。

“腾蛇，你也累着了，该回去好好休息。我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战会是什么时候。"

帝君，可是我就想在这里陪着您。"知道帝君一定是不打算休息了，腾蛇当然不会把帝君抛到一边自己跑回疼宫睡大觉，"帝君，要不我们现在去练武场吧?我不是说了要把新练好的心法演示给您看么?"大晚上的跑到练武场去打架?这种事情腾蛇做得出来，他柏麟可做不出来。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种时候抚琴是不适宜的，读书，写字，画画，这些也不是腾蛇做得来的事，想来想去，柏麟突然又拂了一下衣袖，一道金光闪过，腾蛇的身影就消失了。

根上多了一条银白色的小蛇，歪着脑袋看着柏麟

"帝君?"帝君干嘛突然把自己变回原形?而且为什么帝君要亲自动手?帝君只要吩咐一声，自己不就会变回去的么?

柏麟笑了笑，将小蛇摆在玉枕旁，自己和衣躺下陪我说说话吧。"

陪帝君说话?那当然是好!可为什么要变成原形来陪帝君说话呢?小蛇支起脑袋，"帝君，要不您让天帝回来主事吧?他坐在天帝的位置上，哪能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呢?那我们要这个天帝来做什么?三界要这个天帝来做什么?我觉得您才应该是天道化身才对。而且禹司凤和褚璇玑和罗喉计都走到了一起，他难道不该给天界一个说法?

就算禹司凤和褚璇玑联合罗喉计都一事不是天帝授意，天帝也一定找到了自保的理由，甚至还能保下禹司凤。"

“保禹司凤?他不保褚璇玑么?"

褚璇玑不是当日的战神，手里又没有了定坤剑，能保就保，保不了也不是不能金弃。"发觉腾蛇一时没有说话，柏麟轻声一笑，"怎么，吓到你了?"

小小的蛇头轻轻晃动，有帝君的亲身经历在前，腾蛇觉得天帝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他意外，就算是把禹司凤舍弃了，那也是天帝做得出来的事。只是这让他更加担心帝君的处境，“帝君，现在最起码魔域在明面上挑衅了天界，天帝一定会抓着这件事责怪您的。"

请是要请的，不过结果必然就是再领教领教他的'黄粱之弦'。他还是他，我难道还是我?"天帝若想借此机会除掉自己，那自己也可借此机会除掉天帝、罗喉计都、元朗、禹司凤和褚璇玑。

说了一会儿，腾蛇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柏麟侧头看了他一眼，指尖凝出一道灵力，就让腾蛇睡了过去。柏麟则起身下榻，站在窗边出神直到天光微亮。回过神来，柏麟一回头就看见已恢复了人形，微笑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腾蛇。

腾蛇已在那里站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明白这个时候自己需要做的只是陪伴，让帝君知道身后并非空空荡荡便足够了。

柏麟也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正要吩咐仙侍伺候梳洗更衣，就被腾蛇拉去，笨手笨脚地说要帮自己束发。柏麟由着他折腾了一会儿，看着镜中歪歪扭扭的发冠，叹了口气，直接施了个法术把头冠戴好，又看了看衣裳，索性也施法换了一身，这才崛咐腾蛇好好呆在天界，自己要往昆仑山走一趟。

"帝君现在就要去请天帝?"这还没吃早饭呢，帝君要饿着肚子去昆仑山么?

如此方显本君诚意。待听了那些说要修"无为道”只能将天界交托给本君的话，这好戏也就该正经开场

了。

“属下明白了，请帝君一路多加小心。"

柏麟揉了揉腾蛇的脑袋，摆了帝君的仪驾往昆仑谒见天帝了。

帝君不在，腾蛇吃饭也没了胃口，潦草吞了几口，他就想着去问问几位圣兽，看罗喉计都那边是否有新的动静。才走出中天殿，他便迎面碰上了青龙，“帝君不在呢，你晚此再来吧。事情要紧么?"

青龙点了点头，“有件事要禀告帝君，少阳派、点情谷和浮玉岛，还有霜台宫的九公子，一道围攻了离泽宫，栗泽宫中除了元朗，全都丧命了。"

腾蛇微微一愣，"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决定动手的?阿九怎么又和他们碰到一处了?"

妖魔侵犯天界是关乎三界的事，人界不可能置身事外“青龙便把人界的情况大致同腾蛇说了一遍。这次妖魔进犯天界派出了好几支先锋部队，其中有一支就以离泽宫为驻点。褚磊，容谷主和东方岛主打听到消息后就率领了门下弟子前去围攻，修仙之人斩妖除魔乃是职责所在，无论这些妖魔是要进犯天界还是在人界为乱，这一众修仙者都有责任将其斩于剑下。而罗喉计都此次集结大军并没有漏过霜台宫，连那些老弱妇孺都被强行征入。这自然是惹恼了阿九，霜台宫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你一个修罗野心膨胀，牵连无辜算怎么回事?甚至连那些自保都成问题的弱小都不放过，如此狠毒让妖魔都要咂舌。何况柏麟帝君还普与霜台宫有关系，若是能为帝君分忧，霜台宫义不容辞。阿九妥善安置了宫中那些无力自保的妖，随后便去少阳见了褚磊。

簪花大会上褚磊、容谷主和东方岛主都见过阿九，彼此都知道是友非敌，因而都没有敌意和戒心。这次能顺利灭掉离泽宫也多亏了阿九相助，离泽宫中多是金翅鸟妖，阿九的原身是金雕，正有资格与这些金翅鸟硬碰硬。金翅鸟妖力出众，但阿九多年随白因出战，为了保护那只兔子费了很多心思提升修为，妖力根本不逊于这些金翅鸟。金雕又是个丝毫不惧血腥的，简直杀红了眼，现出原形后展翅超出半丈，一爪一个，为那些修仙子弟杀出了一条血路。

腾蛇叹了口气，"如果妖魔都是像白因、阿九这样的就好了。"

那可就是奢望了，能少一个罗喉计都或者元朗就已是很不容易了。

"那倒也是，还是少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为好。”腾蛇撇了撇喘，"你还有别的要紧事么?在这里等帝君回来，还是要我替你转达?"

"帝君说了，替禹司凤做那几桩事不是我的错，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有了犯错的理由...

"青龙，我从来不是理由，顶多只是借口。"

青龙本是想说现在自己已经敢见帝君了，倒没想到腾蛇反应这么快，想了想他决定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我知道，所以我能做的选择只是惹恼当时的你还是惹恼后来的你，而我做了一个不是很聪明的选择。

腾蛇皱了皱眉，这事其实他还没来得及同帝君说，但他也可以自己拿主童，"算了，既然已经说到了，那我的想法也不必瞒你了。青龙，你从来都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你是听命于帝君的圣兽。当然我知道你对我一直都是一番好心，希望我能够摆脱和褚璇玑的契约恢复自由。其实我并没有资格怪你，因为我错得更多，怪你说到底是因为太恨我自己而迁怒你，才会想着如果你当初没有帮我，帝君也许就不会被逼着自毁神格。”

青龙静静地听着，看着腾蛇的眼睛一言不发。

"我可以怪我自己，怪褚璇玑怪禹司凤，怪罗喉计

都，怪天帝，但我不能怪你，你并不欠我。但白宫主因你而受伤的事，我觉得我有资格冲你发脾气，不因为他是帝君，而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会说一个神君不应该和一个妖成为朋友，但我希望你明白，我承认白宫主是朋友与我当初维护禹司凤、褚璇玑而站在你们对面是不一样的。”

青龙点了点头，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腾蛇。"再说回那件事，你不欠我，但我也不认为自己欠了你，因为那个腾蛇虽然说如果有命回来会请你喝酒但他并没有求你帮他。而我，我不是那个腾蛇，那个腾蛇在帝君祭天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至干你和帝君，我这个借口说了不算，要不要计较那些事，我相信帝君心里很清楚，我也愿意相信你不会再糊涂。没有谁值得你去伤害一个心怀三界的神。"

青龙又点了点头，“腾蛇，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你知道我帮你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

“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的我应该是知道的。“腾蛇说着苦笑了一下，“青龙，你知道我做不到，从来就做不到。"

青龙再度点了点头，"我想我也知道这一点了。那帝君呢?你的心意他知道吗?"

“也许知道吧。不过就算他不知道，我也不会改变的。”

“我明白了。看来我确实小看了你，不说你寻找帝君的那十年，帝君察天地后你就不再是那个你了，而我却直到现在才明白。“青龙深深吸了口气，"但我们还是同僚，能够并肩作战便是你我的缘分。这么说，不为过吧?"

“我们已经并肩而战了。"

这次青龙笑着点了点头，腾蛇在战场上拼杀妖魔的样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那个在他的印象中总是吊儿郎当的腾蛇真要起了杀念，也绝不是好惹的。

“那我便祝福你，希望你的心意能够得到回报。"

我只求能够陪在帝君身边。“若是能多几次像之前那样变成原形陪帝君说话，那他在睡梦里都要笑醒!当然如果能不变回原形就更好了!

但腾蛇现在还来不及笑，他猛地一抬头看到半空中的煞气，还来不及出手，眼前就多出了一道金光。两股力量撞在一起，他不得不往后凌空一翻避开冲撞的威力，随即身形一掠挡在了白衣神祗的身前，"帝君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