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日与褚磊、禹司凤和褚璇玑议定之后，元朗便随着罗喉计都在少阳派住了下来。因事态紧急，如此三界之大事也没有大张旗鼓宣扬，不过少阳派子弟还是将正堂重新布置了一番。点睛谷容谷主、浮玉岛东方岛主、霜台宫白宫主都要来，再加上这位曾经大名鼎鼎的魔煞星罗喉计都和离泽宫副宫主、天墟堂主元朗，少阳不愿在这些外人面前失了修仙大派的风范，哪怕对这所谓的商议不情不愿，面上的功夫还是做足了。

元朗自不需要操心这些事，距约定的时间还有两日，容谷主、东方岛主和白宫主都还没到少阳，他无所事事有些闲得慌。碰巧这晚月色极好，他忽生雅兴，就独自在一个山头赏月。别的不说，在这人界赏月可还是比魔域好太多，这少阳又是一个汇集天地灵气的地方，皎洁的月光、静谧的氛围让元朗一时失了神，彻底放松下来，在那山头坐了约莫一盖茶的时间。

然而他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赏月者，与世无争、甘居他人之下也从不是他的作风。回过神来，他嘴角边噙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往少阳派客居的院落走

去。

却不是回自己的屋子。

元朗在罗喉计都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站了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右手，掌中腾起了煞气。凝视着煞气，他无声地一笑，手腕轻轻一转，那煞气便透过房门而消失。

早在那日罗喉计都与白因交手的时候，元朗便发现了这位曾经的魔尊修为有失，根本就不是当初的魔煞星。那么罗喉计都又凭什么当魔尊呢?这个尊位难道自己就不能坐吗?千万年来他一心想着光大魔域，若是这“魔尊”二字不属于自己，那简直就是没天理!但元朗克制住了内心的不满，他清楚禹司凤和褚璇玑对自己的忌惮，更不想放弃罗喉计都这颗最宝贵的棋子。在来少阳派的路上他发现罗喉计都已察觉自身修为出了问题，好几次看见罗喉计都偷偷尝试各种办法恢复修为。而罗喉计都来少阳派不单是为了见禹司凤和褚璇玑，也是希望能够借助少阳的灵气让自己找回过去的修为。

元朗并不清楚罗喉计都为何会丧失部分功力，但这样的罗喉计都显然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做主三界的机会。掌中再度腾起煞气，转动手腕看着那煞气往罗喉计都的房间而去，元朗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罗喉计都，你不是想重现当日的威风么?我便助你一臂之

而在离少阳派两三百里外的一家客栈，腾蛇坐在榻上不住地喘气，一身冷汗润湿了他的衣裳。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一个让他回到了过去的噩梦。在梦里他不仅看到了自废神格、散尽神法的帝君，看到了那双黯淡得令他心碎的眼睛，听到了帝君绝望的痛呼声，听到了那些把帝君推向绝境的指责，还看到了帝君双手结出法印，俯视着三界的场景，听到了帝君对自己说要乖乖听话，保护好自己，不要为他难过，不要让他担心。

帝君要自己不要为他难过?自己做不到的，自己现在真的好难过，好难过...腾蛇实在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反正房中也没别人，索性放纵自己大哭起来。帝君离开了这么久，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梦见帝君，可在梦中见到的并不是那个清冷、孤傲、执掌杀伐决断又心存仁慈的神祗。其实能够在梦中见帝君一面，腾蛇觉得很满足，但他还是会期盼着能让他在梦里重温帝君从不用言语表露的温柔。今晚他终于梦见了帝君，看到的却是他永远不想再经历的那一幕...腾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天道觉得对自己的惩罚还不够吗?

帝君，求求您了，如果您还生我的气，求您回来亲自惩罚我，好吗?您可以把我关入天牢，也可以把我丢到渡厄道上去，甚至您就打碎我的元神，让我魂飞魄散都行，腾蛇只求您回来。您不是心怀三界的神祗么，您真的忍心丢下我们吗?

过了好一会儿腾蛇才渐渐平静下来，抽了抽鼻子，他施法给自己换了身衣裳，推开窗户看着夜空中一轮明月如玉盘高悬，便忍不住倚窗而坐。不知道帝君能不能看到这样美好的月色呢?许是被月色抚平了心境，腾蛇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罗喉计都回来了又如何?元朗回来了又如何?柏麟帝君是应天道而生的神，就算消散于三界，也不过是换了个方式存在于天地之间。换个方式而已，虽然自己见不到帝君，但帝君其实并没有离开自己呀，自己又难过什么呢?

而如今罗喉计都、元朗贼心不死，禹司凤、褚璇玑又根本不管众生存亡，三界恐有大难来临。三界皆知自己是柏麟帝君一手点化，一手教导出来的神君，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关系到帝君的颜面声誉。这一次自己再不能让帝君失望，腾蛇默默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那些把三界当做儿戏的家伙任意妄为!

又坐了一阵，天色开始亮了起来，空中日月同辉，腾蛇深深吸了口气，飞快地更衣洗漱一番，踏出房门就要去找白因。后日便是那所谓的什么关系三界存亡的大会，他决定先和白因还有司命老头偷偷上少阳，先摸清虚实再说。

“砰”地一下推开房门，腾蛇扯着嗓子就大喊，"老白，快起来快起来!"

这声响惊动了白因，他浑身抖了一下，“腾...神君?"

“哎，老白?你都已经起来了呀?还都收拾好了?"腾蛇有些惊讶地看着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好了的白因，"那我们下楼吃饭吧，不用叫司命老头了，让他饿肚子去!"

眼前的一幕显然出乎了白因的意料，他定了定神“神君..."

"我跟你说，这次我们一定不能暴露身份。你叫我腾蛇就行了，不要喊什么'神君”神君'的。我呢也不能叫你'白宫主了，大家一听'白宫主'就知道你是谁，所以我就勉勉强强叫你'老白'。当然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叫你大白，或者'阿因'，你自己随便挑，反正我都没意见。"

你没意见，我很有意见!大白?也亏你你想得出来!白因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因恼怒拂袖而去，"你可以叫我'白公子'，或者'白兄'。"

"哎，这可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你就不让我叫你'小白'呢?那个阿九都能这样叫你，我还叫不得了?我就要叫你老白，老白，老白!"

“白公子'或者'白兄'，你有两个选择，你任意选，我没意见。"

腾蛇“嘶"了一声，这个兔子精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好说话了?居然把他惯得都敢跟自己顶嘴了!不让叫是吧?好啊，反正也不过两天时间，自己就先顺着他，等光明正大出现在禹司凤、褚璇玑、罗喉计都、褚磊还有元朗面前的时候自己便大声地喊一声"小白"，看这只兔子敢不敢和自己翻脸!

"行吧行吧，白公子，你赶紧的，我在楼下等你。"

“有劳。"看着腾蛇走出去，白因连忙关上房门。他其实一夜没睡，腾蛇闯进来的时候他正看着镜中的脸发呆。是的，他又变回了自己真实的样子，虽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这么做。白因不是自己，腾蛇是要喊自己"白宫主”也好，"小白"也罢，那都只不过是藏在他人身份下的一个并不完全真实的自己。

好在当时自己虽然想得入神，对腾蛇的举动没有事先察觉，还是反应极快地变了回去，没有让腾蛇看到镜中那张对他来说任岁月流逝也无法在记忆中抹去的面索白因着专择了坪头白享开需台宣他就觉得心

神不宁，这次的邀请绝非善意，他再如何想恢复真身也只能先丢到一旁，等三界渡过这个危机再说。

下楼的时候白因敲了敲司命的房门，让他也下楼吃早饭。这个腾蛇，欺负起司命来可真是不分场合，当着一个妖的面喊“司命老头"也喊得顺口。不过司命下界来也有些日子了，自己竟一次也没见他拿出那个视者珍宝的小本子。司命说那叫什么?三界...故事汇编?也不是，好像叫什么恩怨情仇?白因一时想不起来，也不知道司命是不是直的不再执着干写那些完全就是胡思乱想，毫无事实根据的无聊故事。

司命哪里猜得到白因在想什么，当然就不会解释那本《三界恩怨录》自己依旧带在身上，只是自帝君离开后他再也没有动笔写过一个字。还写什么呢?他没有勇气为帝君历劫再编撰出美好的设想，那些故事不但不能让他对帝君的想念有个寄托，反而让他觉得那是对帝君的不敬。他害怕，他不知道帝君在历劫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难，而那些故事就如同对帝君的嘲笑。司命叹了口气，“白宫主。"

“怎么了?"白因并没有停下来。

我听腾蛇神君说你已让手下的妖帮忙寻找帝君的下落。"

“是，不过白某暂时还未得到有用的消息。”

“白宫主，你若真是能帮我们找到帝君，那就是为三界立下了大功。"

司命，我也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摆脱束缚，以我真实的模样出现在你们面前。白因努力笑了笑，"白某身在三界，理应为三界着想，只怕有些事白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白宫主有心就好。"

待落座之后白因一看，腾蛇已点了满满一桌的菜，也幸亏自己喊上了司命，虽然司命吃不了多少，到底能帮忙解决一些。

腾蛇并不意外司命会跟着白因而来，夜里没睡好，他自然就想着要多吃一些来安慰自己。怕自己吃不完?吃不完可以把那些糕点带走呀，谁说自己会浪费?腾蛇一面大口咬着香喷喷皮薄馅多的包子，一面想着到了少阳后定会很辛苦，每日能不能按时吃饭都成问题，在那之前自己一定要多吃一些才行。

腾蛇确实是多吃了，还振振有词地劝白因和司命也多吃一些。

但他们并没有进入少阳派，那所谓商议三界秩序的大会也泡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