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念安听到有人在说话，模糊不清，像是坟地里不会说话的鬼怪发出的声。

他脑子浑，全身疼，尤其是右手，感觉被人划了一刀麻药劲过了。

他伸手一捞，不知道在哪捞出一个圆了吧唧的东西，摸起来像玻璃。

里面没水，拿起来并不费力，手一扬，玻璃瓶准确无误的砸在门框上，“砰”的一声，碎成渣落在地上。

刚才还在吵的几人诡异的安静下来，齐刷刷向病床看去。

上面躺着的人把自己缩进被子中，无形之中透漏着“滚”一个大字。

“梁女士，你家孩子都如此……豪放吗？”

梁子涵，梁暮妈妈。四十多岁的女人不见老态，米白色修身长裙遮住脚面，气质优雅贵气。

梁女士对赵华赔笑道:“暮儿他平时不这样，望老师多海涵。”

梁暮看着地上的碎成渣的玻璃瓶，一块玻璃片反射出灯光，折射在病床上。上面躺着的人，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梁女士，不是我不海涵，只不过今天开学第一天，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没办法，”赵华手中抱着分班表，下巴轻抬。

赵华在心中暗自庆幸，好在这大少爷没事，不然光是今天这事，就够她喝一壶。

梁女士这样贵气的女人，面对赵华的趾高气扬，面上依旧微笑，并不对她进行反驳，一旁站着的梁暮也不替他母亲说话，就静静地站着。

另一边，拉被子时花念安感觉手上缠了东西，用嘴撕开。

下一刻，刺鼻的鲜血顺着手臂染红了被子，疼痛激的花念安彻底醒了。

他掀开被子，拖着鲜血淋漓的手找绷带。

梁暮一直在注意床，花念安下床时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就知道伤口裂了，拿了酒精和绷带。

“梁暮，你，”梁女士看到从床上跳起来的“梁暮”，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剧烈起伏，面对赵华时的忍耐力与优雅、贵气荡然无存，“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花念安看着对面那张脸，震惊的说不出话，漆黑的眼睛滴溜溜转，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梁暮把新绷带缠在花念安手臂上止血，蹲下身，小心的把染血的纱布解下，丢进垃圾桶，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

终于注意到“他儿子”受伤的梁女士脸色更加不好，赵华看着“梁暮”的手，头皮发麻。

“你又和谁出去打架了？”

花念安哪里被人这样训过，千娇百宠的贵公子冷眼斜梁女士一眼，不想说话。

少年眉眼随她,这种长相本该显得女气,但某种尖锐与冷漠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冲破皮相,让他看起来不好亲近，甚至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陌生。

梁女士贝齿咬着下唇，她怕这个儿子。从前不论说什么，他终会记得自己生养他，并不会不顶撞，今日竟然没有在顺从。

梁暮找出止痛药，不由分说塞进花念安口中。苦味弥漫在舌尖，还不待他吐，被人硬灌进去两口水，嘴巴被人捂着，花念安只能认命的咽下混着药的水。

梁暮拿着酒精棉，看着手中的伤，本想直接上手，可想到他如今这副身体养尊处优，这人必定受不住疼，所以事先通知他，“别动，疼也忍着。”

“你可想好是谁的手，”花念安威胁说。

这么近距离对着自己的脸，感觉难免奇怪。

然而下一秒，手上传来的疼痛让花念安倒吸一口凉气，“你大爷的。”

“我大爷不在。”

“你有病是不是，”从前受伤都有死灵蝶疗伤，磕破皮也有谢怜和谢芷汀上药，哪里经受过如此“酷刑”，“嘶！疼，疼疼，轻的……”

花念安克制着一拳糊他脸上的冲动，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爱护，不能打。

酒精棉触碰到血管，疼的花念安一激灵，梁暮下意识把手上的动作放缓、放柔，梁女士和赵华看着都疼。

梁女士说:“知道疼就安分点，别整天惹是生非。”

“自作自受，记住这次的疼，以后犯事之前想想，”赵华捂住鼻子。

“不是有校医，你这半吊子水平还是边上站，”花念安眼睛含着泪，左手不住颤抖，“校医呢？麻烦你放过我，找别人去。”

梁暮没说话，专心为花念安清理伤口。

他自小打架斗殴为了不让梁女士知道，都是自己包扎，技术不输专业医生。

酒精棉换了三个，把伤口上的血清理干净，缠上绷带，又拿了几片抗生素放在花念安另一只手上，倒了杯水给他。

“校医呢？你这业余医生，别给我治死了。”

“怎么说话呢！”梁女士喝道。

梁暮盯着她们，梁女士身子一抖，和刚才花念安看她时一样，眼神中夹着风雪，没有温度。

少年稚嫩的声音响起，“你们可以回去了，我单独问他点事，我姐姐回来时麻烦让她来医务室，说我有事找他。”

“…………好。”赵华率先转身离开，梁女士在原地站一会，丢下一句“没事就自己回去，我还有事，”就关上门。

房间里只留下两人，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梁暮拉了把椅子坐下。

“我们来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花念安把手伸入口袋，没摸到想要的东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身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还能怎么办，回去问问我父亲，说不定有办法，”花念安回答。

指腹划过唇瓣，真不知道这人多久没喝水了？嘴不但干裂起皮，还干的疼。

“你父亲？他相信这事？”

“灵魂交换而已，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你给我两颗糖，”花念安翻出他姐姐的唇膏，涂了唇膏，干涩的嘴唇得以缓解。

梁暮手伸入口袋，摸出一把糖，各色各样，味道不多，多数是橙子味，还有薄荷味和牛奶味。

“棒棒糖，橙子味的。”

梁暮丢给花念安，后者一抓，糖就抓在手中，单手剥开糖纸，含在口中，“对了，这几天看到别的东西，别害怕，它们不会害人。”

“怎么，我还能看见鬼不成？”梁暮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嘴角弯起一抹弧度，颇有戏谑之意。

花念安也不说明，反问道:“你认为呢？”

“神鬼一说虽然荒诞，但也不是无稽之谈，一个东西，你越是相信，它便越真实。”

花念安心想:你还真是心大，真希望到时候别吓着，过两天，就是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