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勋篇(五)错位

极乐世界里，席念菥站在金钟仁的对面，双目中全无色彩。

金钟仁我是管理极乐世界的金钟仁，恭喜你，你是万里挑一，有幸来到天堂的人。

金钟仁盯着席念菥毫无波澜的双眼，挑了挑眉。

金钟仁都来天堂了，怎么还跟上帝虐待你了一样。

金钟仁拜托你笑一个呗，你这面如死灰模样会影响我口碑的。

席念菥勉强笑了笑，沙哑着声线，跟金钟仁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席念菥你好，我叫席念菥。

席念菥那副憋得通红的双眸落到金钟仁的眼里，后者头疼地扶额。

金钟仁你这笑得……比哭还难看。

金钟仁唉，我劝你也别伤心难过了，吴世勋是将死之人，说不定很快就会过来陪你。

席念菥将死之人……

席念菥猛地抓住金钟仁的衣袖，急切地望着他。

席念菥什么意思？

看席念菥终于有了反应，金钟仁心情大好，眯着眸笑了笑。

金钟仁三个月后，青大附近会发生一场暴动事件，吴世勋恰巧路过，他会被歹徒一刀致命。

金钟仁他这一生没做过大恶之事，不会下地狱。不过能不能来天堂，我也不确定，得看他运气如何。运气好的话，他就能来陪你了。

金钟仁话音刚落，一道呜咽声从席念菥嘴里传来。

转眼间，席念菥的小脸上已然布满了泪痕，吓得金钟仁面容失色。

金钟仁你怎么哭了?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席念菥一边抽泣着，一边拽住金钟仁慌乱挥舞在空中的手臂。

席念菥你是天上的神仙，你一定很厉害的对不对？你可以救吴世勋吗？

席念菥求求你，救救他……

吴世勋不能死。

他那么优秀，他还有很多理想没有完成，他才刚考上理想的大学，他怎么可以那么年纪轻轻就死呢……

金钟仁我又不是阎王，他死不死的，我说的又不算……

越来越多的泪涌出席念菥的水眸，金钟仁愣了一秒，别过头。

金钟仁那是他的命，强行干涉会有大麻烦的。

席念菥所有的麻烦我都承担下来行吗？只要能救吴世勋，我做什么都可以……

眼看席念菥一点点地弯下膝盖，金钟仁烦躁地抓了抓刘海，把人拎起来。

金钟仁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帮你。

金钟仁我破例一次，把你送回他遇害之前，不过要怎么救他，你得自己想办法。时间一到，不管你救没救下他，你都必须离开人间，不能逗留。

金钟仁叹了口气，又道。

金钟仁还有，这是违反规定的，作为代价，你离开人间之后就不能回天堂了。

金钟仁你会被打入地狱，与厉鬼和怨灵一同囚禁在监牢里，用自身纯净的灵魂净化它们。

金钟仁深深地看着席念菥。

金钟仁那种精神折磨很可怕，你可能会被它们的怨念同化，最终失去理智和记忆，再也无法进入轮回。你可要考虑清楚。

羽睫轻轻地颤抖，席念菥吸了吸鼻子，努力勾起了唇角。

席念菥这不用考虑啊……

席念菥我想救他，顺便见他最后一面。

金钟仁得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诧异地回望席念菥，开始认真打量这个瘦小又冒着傻气的女生。

金钟仁这可是天堂，一个人几世都可能没办法进来的地方，为了一个或许根本不记得你的人，就这么轻易地放弃？

金钟仁席念菥，你知不知道，灵魂被怨念侵蚀有多么痛苦?吴世勋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吗？

席念菥我不知道他值不值得我这样做。

席念菥清澈的眸仿佛透着光。

席念菥可我不想后悔啊。

席念菥我想看着他幸福，就算只能帮上一点点忙，我也要做。

席念菥我不想后悔，也不想他有任何遗憾。

席念菥觉得，如果所有事都先考虑值不值得，那很多事都是不必做的。所以她只想遵从内心，此刻，她只希望吴世勋好好活着，希望他一生顺遂，完成他的理想和追求。

而她，是已经逝去的人，在天堂和地狱又有什么分别呢？

金钟仁垂着眸，许久，才缓缓开口。

金钟仁……好，闭眼吧。

金钟仁顺利地把席念菥送到了人间，并安排她去了青大，跟吴世勋在同一个班级。

席念菥……你，你好……我，我我叫席念菥，我……

席念菥壮着胆子走到吴世勋身旁的位子，视线落到他的侧脸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席念菥请问……我，我可不可以……

吴世勋随便。

吴世勋手指拨开一页书，头都没有抬一下。

席念菥在周围女生炽热的目光中坐到吴世勋旁边 ，偷偷瞄了眼身旁专注看书的他，嘴角暗里挑起了一抹弧度。

这种美好就像一场梦，一场席念菥永远不想醒来的梦。

席念菥呼……呼……

午休过后，席念菥跑了半个操场，终于再一次见到打完篮球，坐在树荫下休息的吴世勋。

席念菥这，这个对消肿很有用。

席念菥拿出手里的冰棒，悬在空中。

吴世勋抬眸，定定地看了席念菥两秒，才迟疑道。

吴世勋你怎么知道?

席念菥啊？

吴世勋我受伤，怎么知道的？

吴世勋有意无意地皱着眉。

席念菥紧张地出声解释。

席念菥你，你今天一直用左脚起跳……

席念菥搅着手指，说话声越来越小。

吴世勋挺聪明。

席念菥呃……

席念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才不聪明，只是吴世勋打篮球的时候，她的眼里只有他，她会不自觉地观察他身上所有的细节。

吴世勋谢谢。

席念菥手中一空，冰棒已然被吴世勋拿在手里，放在了他红肿的膝盖上。

吴世勋我打篮球的时候看到你了，我看你半个小时前就往超市走了，超市人很多吗，去那么久？

席念菥我迷路了……

席念菥尴尬地抿了抿唇，引来吴世勋一阵轻笑。

吴世勋你也是路痴啊，我也经常找不到教学楼，感觉学校里的建筑都长一个样。

吴世勋的笑容落在席念菥的眸里，席念菥愣了愣，半天也没回过神。

吴世勋没等席念菥的回应，很快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她道别。

吴世勋席念菥，明天见。

浓烈的夕阳映着吴世勋的影子，席念菥捧着吴世勋塞回给她的冰棒，感受吴世勋手掌的余温。

她第一次从吴世勋口中听到他叫她的名字。

原来，她的名字也可以被念得这么好听。

从那天开始，吴世勋和席念菥渐渐走得近了。校园内，总会看见他们两人重叠的身影。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一起在校园里散步……

但席念菥的心里却越来越慌乱，因为离吴世勋遇害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席念菥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席念菥捏着指节，指腹泛白。

席念菥一命换一命，我替他去死。

金钟仁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席念菥，不忍地闭上眼睛。

席念菥的计划是，让吴世勋去边伯贤生日会的路上绕过那条“死亡街道”，而她，则代替吴世勋，成为那些歹徒刀下的亡魂。

但一切并没有那么顺利。

得知吴世勋没有赴约，席念菥匆忙地跑到那条“死亡街道”，一番寻找，没有见到吴世勋的身影，席念菥才终于缓了一口气。

席念菥吴世勋没来这条街，我救下他了，对吧？

金钟仁拍了拍她瘦弱的肩。

金钟仁嗯，你做到了。

没过几秒，周围的开始变得嘈杂，几个面容狰狞地人突然冲了出来，一刀扎进席念菥的胸膛。

席念菥脸色瞬间苍白，恍惚间，她看到了远处跑来，面带焦急的吴世勋。

吴世勋，好舍不得你啊。

席念菥挤出最后的笑意，眼里倒映着吴世勋痛哭的模样。她张了张口，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让你看到我流了那么多血，很吓人吧……

不过金钟仁说过，他会帮你抹去对我的记忆，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吴世勋，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吴世勋，我喜欢你啊。

所以你要连我的那一份，一直幸福下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