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车祸

汤百年心神不定的时候，他的儿子汤小年正一动不动地趴在一辆十轮卡车车身的下面，车是什么牌子的不知道，只知道这墨绿色的怪兽还靠着巨大的惯性，伴着尖利的刹车声往前冲，青石板禁不住车轮的摩擦，齐刷刷地列成几个条型的碎片。

一两秒钟之前汤小年背着一捆干树枝，横穿过街，他看见了那辆狂奔过来的卡车，然而他并不惊慌，他想车距尚远，而且司机大都长着眼睛。

司机却不这样想，他车开得野，也开的自信。看见前面有人，尤其是这样大的孩子，车速丝毫不减。他想：这些像山猫一样的家伙，步伐灵活，车到他们跟前他们会像兔子一样蹿出去……

车终于极不情愿地刹住了，司机好半天打不开车门，等他脸色苍白地走下车时浑身已经抖作一团，只是心中还抱有一线希望，支持着他不至于倒在地上。

我们趁着司机这一线希望还不曾破灭的时候来介绍一下车下的孩子。

他叫汤小年是汤百年三十岁时得的儿子，今年七岁。小年是个早产儿。俗话说：七活八不活，汤小年就是妈妈怀胎七个月时生下的，生下他，妈妈就离开了人世。幸好家中还有个奶奶，这样祖孙三代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但十分和睦。晚饭之后，人们经常听到小屋里传出阵阵欢笑。

因为不足月份，小年长得又瘦又小，比起同年龄的孩子就像小了两岁，只是那双忽闪着的大眼睛和那宽阔的大脑门，使人看出他的智慧和聪明。

小年从出生那天起就没哭过，好像她根本不会哭。一岁刚过，就什么话都会说，两岁就拿着爸爸的书本左翻翻右看看，一幅津津有味的样子。三岁时就已经把爸爸肚子里的那点儿唐诗全部继承了过去。弄的汤百年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儿子神奇聪慧，怕的是天才早夭。有时候小年半天半天的不说话，像是在发愣，又像是在思考。

中国古语有句赞美完人的话叫做：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小年也可以提前得到这个赞誉。

他有安静的时候，安静的让爸爸担心，安静的让奶奶浑身发毛，他也有脱兔的时候，脱的邪乎，脱在千奇百怪。

去年夏天有一家人办喜事，镇上的人都拥到他家去吃酒。山里人穷，但总还要个喜庆的面子，席面上也是几盘几碗的。当然，山菇木耳之外，除了猪肉还是猪肉，送礼的人倾其所有，也无非是枕巾一对和袜子一双。

汤小年目不斜视，走到离新人最近的一张桌子前，将盒子放下，掀开红布，然后转身对新郎新娘深深鞠了一躬，稚嫩的小嗓子发出了一声响：“我祝新郎新娘甜甜蜜蜜!”

顿时，屋里喜气洋洋，主人更是喜不自禁，要是城里人非抱起这个小小年纪、个子不及桌高的小娃娃亲上一亲。于是掌声骤起。坐在席面上的汤百年也觉得脸上极有光彩。他想不论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哪怕只是一对鲜红的山枣子，儿子也是极有见识的……

等着掌声停了，汤小年去开盒子盖，屋里刷的一下静了下来，几十双手在空中准备着，几十声欢呼在嗓子里埋伏着，只等着那极其光辉的一瞬。

盖子打开了人们却像雕塑一样的呆住了。嘴合不上，手收不拢，只听见耳边嗡嗡乱响，好半天弄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人们终于看清了，无数只蜜蜂伴着几十只蝴蝶从盒子里飞腾出来，然后均匀的分散在屋子上空，原地伫立着，合唱着。

人们惊叫起来，接着便是咒骂，然后是夺路而逃。

主人震怒了，他把桌子拍的惊天动地地响：“小混蛋，我家欠了你什么债，你这样来造孽……”

起先汤小年还微笑着，后来便瞪大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报答。他拿起盒子，将红布高高举过头顶，径直向大了门口走去。那些蜜蜂和蝴蝶彿得到召唤，一起随他向外飞翔。

吵闹停止了，骚乱平息了，人们惊讶地望着渐渐远去的汤小年的背影，只见那红色的“旗帜”后面跟着一只密密麻麻的队伍——蝴蝶在前，蜜蜂断后。

看的人膛目结舌，汤百年也觉得儿子十分的怪异。小年就是在乡亲们惊讶的目光下长大的。

现在让我们再来看看车下的汤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