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黑暗笼罩着整个城市，高挺的路灯发出的光显得有些微弱，照到雪堆又让影子延长到柏油马路上。
今年冬天的平均温度都在零摄氏度以下，路上行人少得可怜，没人愿意刚过完春节就因为路上的冰面摔一跤，衣服厚摔得轻还好，重一点就得瘸着了。
人类也学会了过冬的最佳方法，窝在家里看电视，吃火锅，陪陪家人，度过春节最后的几天假期也算充实。
明明春节已经过去几天，依旧万家灯火通明。
这样就让一栋破旧公寓中的一层黑暗有些格格不入。
屋内是与天空相同的黑暗，可以称为光明的东西，大概只有时不时因为收到信息而亮屏的手机。
四处很杂乱，没有太复杂的摆设却因为乱堆的画具而迈不开腿。客厅的窗帘被拉下来了，窗还开着，窗帘还会被冷风吹起来又落下。
窗边做了一个人，衣着简单，白色高领毛衣上面沾了颜料，头发一看就是没有认真打理的羊毛卷发。屈腿坐在一个高椅背上，左手拿着一只画笔在画布上没有规律的描画，眼前的画架被抬到合适的高度，她低低的垂着眼眸，也不知道到底她看不看得见自己画了点什么。她又好像在思考什么。
一片寂静被猛烈的敲门声打破。屋内的人好像也没有因为这样的声音而从自己的沉思中清醒过来。
屋外敲门的人没有得到回应又一次大力敲动生锈了的铁门。
她放下一条腿，手指脱了力松开，木质笔杆与木地板碰撞发出啪啦一声。眼神没有改变，侧着弯身拿起身旁像铁棒亦或是钢管的棍子。
几乎是同时，她拿起棒子时外面的人已经开始躁动了，把铁门让的破锁撬掉。门被踹开了，不知道撞到什么，发出砰的声音。
门多年失修，来回晃动，活页处发出慢悠悠的吱呀声。
破门而入的是一帮身体健壮，一脸恶意的男人。领头的那个胳膊上带着好几处烫伤，嘴里还叼着烟，语气轻蔑的说：“就是这个小婊子，这个钱也拖了王哥一年多了吧。”
他伸手指着女孩对另一个男人说。一看这个人来了很多次了，摸了几下身旁的墙壁，天花板的灯就开了。
他口中的王哥也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揉皱了的纸，上面的字板板正正的写着：今日，借王谦六千块，他日筹齐后定尽快奉还。下面署名：许楠安。
这个王哥也一字一顿念出这个名字，又不耐烦的说：“许楠安，是吧，今儿个老子没时间陪你耗，赶紧把钱拿出来，拿不出钱……”说完环顾四周，嘴里啧一声，接着说：“就把你这个破房子砸了。”
这屋子里确实没什么可以抵债的，画具有的的确很贵，他们这些粗人也不认识罢了。
这一群大概五六个人，话里话外说是来讨债要钱，实际上不过是想挑事而已。
这种人都是在社会上混的，来钱也不知道从什么黑路来的，要不然就这样天天讨债，碰上心理素质差的，没几次就把钱磨出来了。
许楠安就是屋里这个女孩，开灯后她的脸就暴露在灯光下，皮肤白昼，原本戴着一副眼镜，刚拿下来了，眼睛形状细长，眼尾微微下垂。
起身看着一群男人，左手还拿着那根棍子。眼神中竟带了几分凶狠。薄唇轻启，声音不算细，只能算是普普通通。用一种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到：“没有钱，想要命，有一条。”
话说出口是收不回来了。但这句话说的就像我今晚要吃白米饭一样简单。
讨债的人里面倒是有人不愿意了，在里面说着：“他奶奶的，要了这么长时间债，竟然还有自己上来送命的。”领头的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摁到墙上，洁白的墙多了一团被烧焦的黑色烟丝。
啐了口口水还用脚碾了碾，嘴里念叨着：“真麻烦，没有钱也不能闹出人命，这样被查不来，咱们不都得玩完。”
话音刚落，从一行人中冲出来一个人，看起来愣头愣脑，体型几乎能称得上肥头大耳。声音压低和几个人交头接耳说着：“这小妞看着还挺不错的，要不要试试。”
这话一出，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几人来回对视，他们不是没干过这种活，只是这种事暴露的可能性很高。
有个胆子大的和他一起转过身走向她。许楠安看着他们窃窃私语密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对方一步一步靠近，她将铁棒挥向他们。
砰！
棍子砸在那个胖子的右臂上，胖子发出疼痛的呻吟，其他的人因此被激怒。争吵中，许楠安一句话也没说，突然有人扔出从地上随手捡起来的盒子。
好巧不巧，正中砸在她的脑袋上，她本要向后一仰，身旁夺过棍子的男人也从后扬起棍子。
霎时间，屋内又恢复平静，许楠安趴倒在众人间。她身下不知道从哪流出血。一群人慌了，扔下手里的东西，胖子拖着受伤的胳膊往外跑，嘴里还说着：“呸，这婆娘手劲还真大。”
许楠安尽力想保持清醒，可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变黑。
耳边传来微弱的吵闹声，许楠安慢慢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看不清东西，她转转头想活动自己的脖子。
细微的动作被一旁的女人观察到了。女人见她醒了，满是激动的说：“安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坐起来调整一下什么。”是许楠安的母亲，魏琳。
许楠安没有什么反应，她只觉得有些吵的她头疼。自己努力撑起身，看看周围，看着母亲在找护士，看看自己手上扎的针，是在医院。
医生身后跟着一个护士就进来给她进行各种检查，得出来个结论，没什么事就离开了。
人一走，魏琳又开始摸着她没扎针的手开始说道：“安安，你知不知道妈妈知道你出事的时候多害怕啊，要不是你楼下的婆婆听到你家里的动静，上楼看看，你现在可就不一定能在医院醒过来了。”
许楠安垂着眼睛，心里带着些无奈，她哪里知道，那个婆婆恐怕是嫌她家里吵，上楼来骂她两句。被那个老太太骂也不是一两次了，她心里想着。
病房里挂了个钟，下午四点了，她吊瓶里的药快要见底了，魏琳再次把护士找过来。
这次来的就不仅仅是护士了，醒来后进来检查的两个人，还有个男医生，看起来还算年轻。护士来换了药，那个年长一些的医生走到她面前说：“您好，根据您说的患者症状，我们为您找了一位医生。这位是季医生，别看他年轻了些，但能力是出类拔萃的。”
魏琳带着一脸笑意看着那位季医生，嘴里还不断说着感谢的客套话语。许楠安听完眉头皱在一起，忍不住歪头看向她的母亲，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厌恶让人感觉这并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她的仇人，可能许楠安是这么认为的吧。
大概是看着她心生烦闷，许楠安再次偏头看向离两床之远的窗户，看窗外的树枝被风吹的装上窗户，听着碰撞发出哐哐的声音。
季医生一进来就注意到病床上的人，很明显，这种由内而外的冷漠与正常人不同。
年长的医生走了，空荡的病房里留下三个人，没有人说话，空气重新陷入沉静。
站在一旁的魏琳犯了急，小声催促许楠安和季医生打招呼。许楠安没有理她，低下头要把左手扎的针拔出来。魏琳见她有起身要走的意思，一把摁住她。
这个时候许楠安肯定不会挣扎，季医生也在这时张口说道：“魏女士，您可以出去一下让我和患者单独聊聊吗，毕竟我作为医生只听您简单的描述还不够了解患者。”
魏琳自然配合他的要求，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几眼，她得看看许楠安还会不会有毫无逻辑的举动。
许楠安重新做回病床，她抬起头简单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年轻的医生，戴着金丝眼镜，一身白大褂，一脸正人君子，至少这些是许楠安对他的第一印象。
视线定格在他的胸牌，上面清楚写着他的名字，季文诚。许楠安愣了一下，又低下头开始出神。
李文诚拖来另一把椅子坐到床边，面带微笑，用一贯对待病人的耐心和语气同她说话：“许楠安，对吧，你可以和我聊聊。”
“你不用带着这种语气来和我说话，我和你也没什么可以聊的。”许楠安可不愿听他在一旁唠叨，她更愿意自己安安静静的呆着。而且她竟然对这样年轻有为，拥有磁性的声音，受大多女生追捧的“帅哥”没来由的印象差。
李文诚只是在一旁浅笑，许楠安闭了闭眼，语气中多了些不耐烦，说到：“你有什么要问的就快点问，别在这和我闲聊，到最后还是在我这浪费时间。”
“怎么会，我现在的病人只有你一个人，我只要把你治好就可以了。”
“你是脑科医生？还是，内科？”
“心理医生。”
许楠安听了心里一沉，她回想起刚才医生和自己母亲的对话，看样子又是自己亲妈把自己卖个心理医生了。
“那么现在，我可以询问你的一些情况吗？从你这里亲口得知的情况。”
“我说了，你不用在我这里大费周章，你不可能治好我，我可以付你钱，我希望你不要再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许楠安提高了音调，甚至有些生气。季诚霖依旧看着她，这次在她抬头时正好对视在一起。许楠安在躲避他的视线。她现在在季诚霖眼中竟有些符合魏琳所说的“疯子”。
季诚霖见她重新低下头，两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歪头看着她，他现在没有完全了解许楠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踩到她暴躁的点。
他缓缓叹出口气，轻声说：“你继续休息吧，等晚些我再来问你。”说完，转身准备离开。还没走到门口，听见身后的人发出声音：“嗯……医生。”
季诚霖停住脚步转身查看，她又继续说道：“请不要让刚才的那位女士进来。”
“好，我会转告的。”季诚霖听完，心下了然，转身出了门。
过了好一段时间，许楠安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保持着季诚霖离开时的姿势。可能有些僵硬了，自己才往后靠了靠身子，把头靠在后面的靠枕上，再次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
病房里三个病床，只有她一个人，她享受这样的安静。但这里终究还是医院，这间病房的位置关上门还是能听见走廊传来的吵闹声，人多声杂，哭声、叫喊声、抢救声、叫号声竟能听个清楚。
许楠安总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看起来不愿理会这些人情世故，更不在乎生老病死，这些声音她能屏蔽就屏蔽了。
她可能也不在乎刚才季诚霖把她的话转告给魏琳时，魏琳脸上出现的惊讶到失落，到无力的走出医院。
天色又暗下来，窗外的树干显得有些阴森。已经是六点多钟了，她还没吃饭，六点整她按铃让护士换药，护士说今天的药打完了，她要好好休息。
她想自己下楼打饭，头上还包着绷带，她下床走了几步，感觉有些头晕，眼前模糊，一黑一白，甩了甩头保持清醒。
她快要走到门前了，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屋里没有开灯，外面只有微弱的光只能照到床边的地砖上。她保持冷静，马上就能开门了。
吱呀。
“啊！”
门开了，外面走廊的灯照进来，一束光照到她眼前，让她感觉有些刺眼，可她没有什么第一反应，下意识尖叫了一声。
是季诚霖，他听说这个病房没有人出来打饭，魏琳被要求离开应该也没来送，想来给她送点饭。
走到病房外，看见里面没有灯光，是睡着了吗？不确定，他还是想进去看看。
一进门就听见一声尖叫，他低头看到蹲在地上抱住头，不住颤抖的许楠安。
他意识到她的事情可能没有魏琳说的简单，或者从另一方面说，魏琳在隐瞒什么。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