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儿时

出了宫门，不用马车，许府就在前街正中央，处在皇城闹市区，十分热闹。许相虽年老，两鬓斑白，但精神气仍在，双手自然垂放在身后，步履稳健的踩在雪上。

许心台跟在他身后，已不再是刚刚大殿上吊儿郎当的模样，他静静的跟在祖父的身后，看着祖父踩在白雪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出神。

多年前，还是小儿的时候，和祖父来宫里祭奠母后，也是这样的大雪，祖父牵着小小的他，走进了高瓦红墙的宫里，他看见宫外有小孩打着雪球，有小贩卖着年货，也有喘着白气，缓缓走着的马匹，背上驮着一些货物，这些场景是生动的。

于是当时的他抓了一团雪，扔向上空，雪松松软软，还没有被结成冰，在上空散去，又落下来，又落到雪里，也落到了他仰着的脸上，还有祖父的衣服和帽上。他感觉脸上一阵冰冰凉，却说不出的愉悦感蔓延全身。

他还想再来一次，祖父却握住他的手，顺着将他抱起来，又腾出手来拍了拍自己的帽子和衣服，一向和蔼的祖父顿时严肃地说，“心台，马上要进宫了，要注意仪态，等会进去，刚才的行为千万不能做。”

宫内好像也有厚厚的雪，但宫女太监们都唯唯诺诺的，他们脸上麻木而顺从的神情让人看了可怜，没有人敢玩雪，也没有时间去玩雪，因为每天都被杂活安排的满满的，稍有不慎，深宫中丢了性命也无人会知晓。

玩雪是公主皇子们的特权。

许心台觉得不适，在宫里，固化的礼仪，固化的尊卑，让他受到束缚，他不愿意被禁锢。

那天他见到了天子，也就是自己的父皇，可那个男人前一秒对着母后的牌位潸然泪下，下一秒就去了新皇后的宫里寻求慰籍。

祖父说，天子很爱母后，被抱着的他没有说话，看着母后的牌位，好像听到了母后的一丝喟叹，好像再爱的痕迹也会是权力的垫脚石罢了。

出宫时，祖父将他放下，两人也是一前一后的走着，祖父突然蹲下，从地上捧起一堆雪，扔向他，他摇摇晃晃没能站稳，迷糊的坐在地上，祖父哈哈大笑，向前跑去，他反应了过来，咯咯笑着抓起雪跌跌撞撞的向祖父奔去，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后来祖父像个小孩一样和他坐在雪里，望向宫门，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出了宫门，你只是许心台。”

他那时不懂，现在可能懂了。宫内本就身不由己，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在宫内做逾矩的事情，他何尝不知呢？

他从前也曾守规矩，也曾隐藏山水现平凡，可还不是惹来皇后猜忌与陷害，若不是有萧平旌一路相护，那吃人的宫，哪能让他活到现在?

那就肆意吧，无所谓身份，无所谓权力，他只求快活，只求平平安安，照看祖父后半辈子。

他看着祖父的脚步，忽然笑道：“祖父，我们来玩雪吧。”

许宰相脚步一顿，回头斜斜地看了心台一眼，又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许心台装作若无其事的蹲下，捏了一个雪球，轻轻的对雪球说：“你只是许心台而已。”

猝不及防迎面而来一个雪球，让他顿时置身冰雪，雪碎之间，祖父站在前面，手里还有一个雪球。

许心台咧开嘴，抹了抹脸上的雪，大叫一声：“祖父，你耍赖！”

眼泪留在了雪里，雪为他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