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变

凛冬，积雪深厚，没过了膝盖，晋国军已临近与越国的边界，在一处靠水的空地驻扎了下来。

野玉第一次带兵，就遇上了越国皇子萧平旌领军来犯，两军隔河为界，对峙了许久。年轻的皇帝给野玉将军的奖赏，也丢给了他一个大难题——与萧平旌周旋，让越国撤军。

萧平旌虽贵为皇子，但从年少就开始征战四方，与玉华公子一样名满天下，他军法娴熟诡异，用兵如神，历年来多次与他国交战时，每逢萧平旌主阵，毫无败笔，无一例外。

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玉贞少主的婚事，以十里红妆开头，以悲剧收场，两国之间较为友好的关系也日渐淡去，现在到了大军压境的局面。

野玉知道，两国战事，若真正打得不可开交，受苦的还是百姓，可能哀鸿遍野，流离失所，他看向河对岸的越军，旗帜飘扬，士气盎然，毫不畏冬，而自己手下的兵，或许是倦怠了太久，嬉闹者，困倦着不下少数，还有些是临时征兵来到毫无作战经验的人。

与历经沙场的越军相比，晋国军简直不堪一击，还未开始，内部就自行崩溃。野玉双眸微阖，任雪粒停在他脸上，彻骨的冰凉让他清醒，任重而道远，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全力守好这一边界。

那首先要做的，就是整肃军队内部。

他叫来秦大，两人促膝长谈了许久，结合越军的特点，拟订了计划。

大战之前，乾坤未定，皆为未知数。

青华山，玉华又如期而至，他这次带了许多吃食，糖葫芦，面饼子，青梅果子和桂花糕，想起等会银杏说好吃时的模样，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寒风拂面，公子宛如画中人，如冰雪里走来，不染一丝尘埃。

没想到刚走到寺门口，就看见了圆智方丈静坐于门前阶上，公子愉悦的心情被雪浇灭。

两人曾相约，若是银杏出了什么事，约定之期，和尚坐于门前等候公子，公子未至寺庙中，看见和尚，便可知晓。

食盒猛然掉落在地上，洒落在白雪一地，糖葫芦红得耀眼，刺痛了玉华的心。公子面色如霜，没有多说什么，却不自觉的向和银杏待过的亭子跑去，毫不意外的空无一人，只剩廊檐上缠绕的红丝绸随风飘荡。

圆智缓缓跟在其身后。

“是悟了带走了她。”

悟了?一个沉稳静气的小和尚影像闪过玉华的脑海，那和尚处事波澜不惊，时时刻刻盘坐打禅，圆智说过，他天资聪颖，有佛骨，是极好的修行者。

玉华嗤笑，一个修行者竟管起来了凡间事，那可是会反噬修行的。

“但银杏姑娘也有离别之意，她知道了呢你骗她，她去找过野玉了，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圆智不紧不慢的补充道。

雪又开始飘落，玉华听着圆智的话，伸出手去接雪花，接住了几片，瞬间融化成水，再没能握住。

数以千计的红丝绸密密麻麻的挂在廊檐上，似朱砂，雪季中颜色鲜艳。

它们大多数已经有些褪色，上面的字有的开始模糊起来，隐隐约约的留下几个所求之人的字眼，而在这之中，有一条红丝绸挂的极高，少见的自己占了一块位置，它红的纯粹，像是新挂上去的，上面的字清晰至极，若是远看还不扎眼，离近处看，那几个字豁然映入玉华眼帘:少年将军，平安喜乐。

落款之处，银杏两个字遒劲有力，绝代风华，和野玉字迹极为相像。

一个人一把手一把手的教，一个人用心的去学，竟不知两个人的字已经开始相似，两个人的心也逐渐靠在了一起。

他用一次远征告白他的姑娘，她将所有的爱意都写在了祈愿绸上，两个人越来越远，却念念不忘。

玉华看向远方，白雾茫茫，他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原来谁也分不开他们，那些未说出口的爱意，未来得及的拥抱，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呈现，让看者痛彻心扉。

谁也没有变，变的只是时间罢。

最后再看那字一眼，玉华使劲一扯，红绸被扯下，他随意扔去，祝愿随风雪远去，公子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去陆府。”清淡的嗓音里没有了犹豫，最后一根稻草也挽不回他的决心。

如果不能得到救赎，那就，一起堕入深渊。

圆智望着世人称绝的公子的背影，眼看他成名，眼看他风生水起，却眼看他越陷越深。

只求夙愿了结，公子能回头看看，这雪不是雪，是莺歌燕舞的前奏，这深渊不是深渊，是自我束缚的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