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落空

在前几箭都百发百中的情况之下，最后一根箭羽正中靶心，野玉赢得了满堂喝彩，他将弓箭放下，等待最后的对手秦大射箭。

秦大昨日错过与野玉的骑赛，遗憾不已，在最后以小组第一的成绩得以和野玉分在一起进行最后的射技比赛，又在留下的参赛者中杀出重围，和野玉争夺武状元。

秦大轻松拉满弓，瞄准靶心，所有人的目光聚焦，秦大可谓是众多竞争者中最具实力的一个。秦老将军全神贯注的看着儿子的发挥，在他心目中，秦大的射技一直都是极为精湛的，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与野玉持平而获得加持赛，再比拼。

拉弓，瞄准，前几发都完美无瑕，最后一发，本以为稳操胜券，秦大却不知想了些什么，将箭射偏，输给了野玉。

野玉有些惊讶的看向他，明明可以射中，野玉清楚的看到，秦大故意偏了偏手。这一幕，秦老将军当然也看到了，他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离开了。

当校判官宣布野玉是当朝的新晋武状元时 ，鼓点声，掌声响起。秦大向他走过来，单腿跪着拱手道:“若圣旨下来封状元为新将军，请求将军带我一起去守边杀敌。”

汉子眼中明亮，说起沙场目光炯炯，心潮澎湃。野玉心一动，问道:“秦老将军的公子，为何不让秦岭老将军带你去边疆，如果费力参加武状元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去守边，在最后又故意射偏是为何？”

秦大苦笑:“不瞒你说，秦家原本共有三子，我排行老大，但自幼身体孱弱多病，二弟三弟与父亲一样精通武艺。”

“父亲出征时，他们跟去，回来时，只有父亲一人，父亲为大将军，一生征战，浴血奋战，深爱晋国，作为他的儿子，理当如此。”

“大义面前，谈何小家，可丧子之痛针扎，让他时时刻刻经受蚀骨之痛，后来我看父亲郁闷，便也开始习武，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可父亲却不愿让我上沙场，却拗不过我要参加此次武试，但条件是赢了武状元与名声就自请府邸享清闲......”

“我本打算争夺武状元，再去求爹，可当我看到你时，突然改变了想法，你武艺超群，应该是个好的将军选择，所以在最后一刻我故意射偏，想跟随你，同时又没有了身份的束缚.....”

“我深知，武状元不是一个名声，他是大将军的前提，是一种家国责任。”秦大哽咽，曾也是病弱的大少爷，苦练多年后也成了粗犷的汉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今日却为一腔热血掉了泪，“求你带我上沙场，我不想浪费一身武力，我想和二弟三弟一样，留得黄沙掩忠骨......”

野玉大为感动，同时又惭愧不已，原来真有人是为大义而争取功名，又为更好的成全大义而选择俯首于他人。而自己，却是自私到极点。

秦大像一面镜子，野玉看了镜子许久，将内心细细剖析，回首往昔，好像都没有为自己争过什么，也没有为国家付出过什么 ，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被权势强塞，为什么不能换一个活法，不做被人摆布的傀儡，做一回真正的自己呢？

他蹲下将秦大扶起，深深的鞠了一躬，铿锵有力的说:“好，我答应你，我带你一起去，一起去守边。”

新晋武状元野玉觐见皇上，百官相迎，登临宝殿，接受封号与赏赐，赐府邸为大将军府，此后封号守晋将军，因玉家，陆丞相，玉华公子和自请，特赐婚于玉琳少主与野玉，于婚后戍边。

玉华告诉银杏野玉的消息后，银杏脸色苍白，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笑。

玉华道:“野玉将军与玉琳少主的大婚在大年初一举行，你若想去，我可以带你去。”

“完婚后，野玉就要前往边关了，以后你们再见面，就更难了。”

银杏苦涩的摇了摇头，悟了前几日找她，沉默的小和尚，不问世事的小和尚，却意外的提醒她不要相信玉华公子和老方丈的任何话，有时候局中人看不清局中事，有些事实要自己拨开迷雾看。

关于野玉，好像别人告诉她什么，她都会失去理智，全然相信，决绝离开，以为伤的最深的是自己，可，她认真听过野玉本人的话吗？

仔细想来，一次也没有。她是否如悟了师傅所说，在迷雾里好久好久了。

于是玉华这次说的，她持怀疑态度，她看着玉华神色平静，轻描淡写的给她说关于野玉的事，心中笑道，这公子演戏演的一点也不好，明明就有破绽，为什么当初丢下兔子灯，就失了分寸，上了青华山呢？

野玉回到家，看到空无一人，会不会很难过啊？银杏心一阵一阵抽痛，嘴唇微颤。玉华只当她是受不了刺激，刚想宽慰，就听见银杏说:“公子能让我见他一面吗？”

神色戚戚，是无助的少女，可语气里又有什么不一样，可惜玉华不能勘破，他安慰道:“我会想办法让你见他一面，他现在是将军，又在准备婚事，可能没法抽身。”

他知道野玉派人在找银杏，只是略施小技便将他的人误带其他地方，想来野玉应该知道了，可是他却也没有来，想来是对银杏没有了羁绊。

一阵快意闪过心头，兔子般的少女，没有了猎狗般少年的保护，又能去哪呢？那她只有依附自己，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野玉搬进将军府，外面进进出出的是宫中送赏赐的人，而他在屋内，看着衣架上的喜袍，又看看旁边的盔甲，一切生命里发生过的事，认识的人就像柳絮般一撮一撮落在他心上。

委屈求全，假意求娶，获得玉家势力后拿到陆丰泽想要的东西，拿到奴契，摆脱控制，然后呢？秦大告诉他，他有责任，从他赢得武状元的那一刻。

戍边让他热血沸腾，他也可以拥有新身份，新生活了，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也可以挥洒热血，如万千少年一般姿意。

可他放不下那个少女，他想见她一面，说说他的想法，让她等他几年，待他从边疆回来，便可以真正的无所束缚，以将军的身份给她一个家，安稳的，他在，就不会倾倒的家。

他在原地踱步，正要出门，仆人满脸喜色的进来，告诉了对于他来说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他彻底的怔住了。

浑浑噩噩的来到玉家，陆丰泽，玉华，玉家家主，蒋夫人，玉琳......一个不少的都在，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一样，心里的算盘也各不统一，玉琳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她将手轻搭在小腹上，看向野玉。

野玉目光看向她的动作，如掉冰窟。

“你......有了我的孩子？”

玉琳捂嘴笑了笑，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慈爱。身边人也都笑着，织成了一张大网，突如其来地将野玉捕捉，他站不稳，向后晃了晃。

玉华公子堕入了凡尘，笑容不在出淤泥而不染，陆丰泽早疯了魔，看客般的端坐着，蒋夫人眼里按耐不住的喜悦使她的妆容看起来十分浓艳，玉家家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平日里的愁容也不见了踪影......

银杏......爱从来没有降落，没有怜悯过我。如珍珠一般的眼泪像断线一样哗啦啦的从野玉眸子里不断溢出，经过脸颊，转身时划过空中，滚圆清澈，没有落在他手心，却灼伤了他的心。

他只觉得心中如万针经过般后的阵阵刺痛。这种疼痛却如同附骨之蛆，怕是永远不会消散。世事荒诞，而枷锁，就算是做了将军，也注定被困住了。

大婚将至，也要启程了，银杏，我们再也不能见了吧。

一切精心的谋划，瞬间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