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恨这个都市吗。”林释之站在河流的河面之上，而河水并未因它的存在泛起丝毫涟漪。河流所在的世界没有尽头——河流也许拥有尽头。天上，是无尽的白，左右亦如是。“是它让我变成了如此的模样。但是……”
“所有人都会恨它吗。我真的恨它吗……我只是恨它吗。”
“是，亦或者不是？谁有能告诉我呢？”
河流并没有回应。河流不会回应一位自缚于都市亘古不灭的轮回中的游卒，他只会永远地向前，甚至不会泛起波澜。
“你永远不会回答我，对吧。你只是一名见证者，一名……”
林释之的手，伸进了河水之中。
“残酷无情的见证者，既然你准许我来到此处，来到这连都市意志都无法窥探的地界，那你一定看到了什么吧。看到了我身上的哪点。”
河水既不冰冷，也不炽热，透明澄澈。
“我恨他们。是他们杀了我的家人，但我应该恨他们吗。”河水似有似无的排斥着它。“这里是都市……难道对人道的渴求会大于生存吗？”
“我想不会。那我该恨谁呢？是他们还是都市？”他把手从水中伸出。“我不应该恨他们……他们也有生存的权利。但是，既然他们为了生存杀了我，那我也可以杀了他们。”
“这也许是都市中的亘古不灭的轮回吧。也对，我也许便是一个小小的游卒罢了。我又怎可将其撼动呢？”
河水似乎隐隐的泛起了涟漪。
“回应我吧。我究竟因该如何去做？”林释之拔出了长剑，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只是一瞬间的未知本能。
河流骤然暴涨，将林释之吞没。此刻，他闭上了眼睛。
沉溺在河流中，是一种独特的体验。虚无缥缈，而真实的存在。空灵，实在。现在，林释之的躯体变成空无一物的躯壳，而思维则彻底逸散，顺着河流一同远行。
“好奇怪的感觉……我在向前……”
“【你是……第一个。】”
“……您是河流？”林释之略显惊讶。
“【第一个……以心灵为容器，借用我的力量的的人。】”
“容器？您的力量是指……”
“【你的那些影子……你也有所发觉吧。孩子。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到成功的，但你成功了。对于这件事来说，结果比过程重要。】”
“那我为什么会到来。您能告诉我，我到底该去往何方？”
“【去往你的未来。】”
“可是，我现在能感受到的只有仇恨与迷惘。”
“【迷惘？仇恨？对，这就是你现在的唯一。但是，你要明晰的是，你就进恨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迷惘。你必须明晰这些，否则，你什么也不会拥有。】”
“可是，你现在将这一切告诉了我，是不是在说，我永远都无法凭借自己的意志找到自我吗。”
“【每个人都不行。我不跟你看玩笑。没有人可以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看到并顺从自我。而契机——找到自我的契机，有可能是人，可能是话，甚至可能是太阳。】”
“那，我……”
“【你还记得你的过去吗。还记得话，想想看。】”
“过去……”
林释之隐隐记得，在无尽仇恨与极度空虚的迷惘之前，自己的过去……
[海因里希把剑放在桌子上。
“你明白的。我们没有任何未来，没有，没有……他们”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这是事实。但，同样的我也想过挣扎。但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清楚。
“专利。对啊，专利。无所谓了……其实。都市人都是这种下场吧。就好像……”
海因里希悲痛的叹息，但是毫无意义。]
“唔……我……”林释之难以理解。不过是思虑自己的过去而已，但是自己为什么会痛苦呢？
“【继续回想。】”
[天是蓝色的。深沉的，诡异的蓝色。
而都市却不应如此。
都是不需要如此美丽的天空。
我恨它，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我还需要活着。]
“呃……啊……”林释之的脑海中，撕裂般的痛苦传来。
“【你选错了道路。你选择了堕落，但还尚有一丝希望。我不愿意放弃。你是第一个，但我不会放弃你。】”河流说话了。“【你必须挣脱欲望以及迷惘。】”
[他们，该死。我可以轻易杀死了他们。我也确实杀死了他们。但代价是我也杀死了我自己。
但我……我的恨意却仍然存在，并未消亡。
如果没有恨，那我就不会走到今天。
但，现在我的恨应该早已消亡，已逝。
那我现在剩下的是什么呢？
迷惘。]
“【你……】”河流并未开口，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唉……】”
痛苦，无法表述的痛苦。那是代价吧，是一位渺小的蝼蚁为突破命运所受到的阻拦吧。
但那位蝼蚁似乎却并没有放弃。
“不……不。我……痛苦……迷惘……恨意……不……不！”林释之的意识在怒吼。“所谓轮回，所谓命运？皆是谎言罢了。你凭什么束缚我？”
林释之的胸口上，一个金色的光点闪过。
[我的敌人不是他们。也不是我自己。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早就应该明白。]
“迷惘……恨……”林释之的躯壳无意识的，在河流之中对着前方伸出了手，睁开了眼睛。“为了……都市的更替。我不会……再让其他人变为可恨之人。亦不会……让其他人变为悲剧之人。”
“我的动力是恨……恨毁了我生活的人，恨终结了我一切的人，恨摧毁了他人美好愿景的人……但那些是真实的自我吗。”
“如果我不曾生出这些情绪，我会走到如今的这一步吗。”
“如果我所作为动力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表象，我又如何能继续前行，又如何能拯救，创造。”
“所以我因仇恨而诞生，却不能在仇恨之路上前行。”
“我会找到自己的路。也会找到，我真正的动力……”
“对都市的恨意。将我创造。”
他的意识回归了。一个小小的在他的心口闪过。
河流庞大的力量涌向那个光点，冲入那个无底的，心灵的世界。
“我的未来，我所行的道路，是毁灭都市。我不会畏惧牺牲，我也不会畏惧死亡。”林释之的手上，一根权杖缓缓凝集。
“影子，是黑暗。而都市里，最不缺的又是什么？”林释之双手持握权杖。“正是黑暗。于此，我将以我的黑暗，吞没都市的黑暗。巴别塔将拔地而起，都市之神将就此沉寂。”
“不。我要铸造的，不是逆神的巴别塔，而是……”林释之从河流中跃出。“一座，新的都市。一座美好的，乌托邦似都市。”
无尽纯白的天空之上，竟响起了滚滚的雷声。
“我是林释之。我绝不会堕落于恨与迷惘。”雷声，似乎是在为它欢呼，亦或者是赞许。
“【不止如此……你还是河流。】”
“什么？”林释之略带惊讶。
“【你是，第一位。我的孩子。你是第一位在堕落之时重拾自我的人。你是伟大的，永恒般伟大。而我，河流——仅仅是都市段的河流，我早已渴求一个载体了。我不想用有意识。你知道吗。孤独。无尽的孤独笼罩于此……我想，我需要结束吧。】”
“那……”
“【这是我的恳求……孩子。都市就在我的上方……只要你接受我的力量便可……我也会将你送回去……】”
“【不要反抗。不要抗拒。我的到来，会给予你极为强大的力量，而且没有任何代价。收好了。】”
河流在林释之注视下整个腾空而起。
这是，在为林释之加冕。
新的，河流之主。
“都市。我会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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