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戏子佳人

　　民国七年，满月入怀。

　　正逢上元佳节，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着；街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簇拥在光影之中。一群满脸开心的孩童两手拿着刚刚新鲜出炉的糖人追逐打闹着，好不热闹！好不欢乐！

　　“又宁，以后再有这种宴会，能推就推吧！”坐在轿车后座的男人，眼神看向车窗外热闹的场景；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

　　廖副官透过面前的后视镜对坐在后面的周柯宇诚恳的说道：“属下觉得，督军刚来此地需要与人多走动走动。”

　　“啰嗦！”周柯宇语气冰冷，明显不悦。

　　廖又宁被吓的出一身冷汗，低下头来说：“是属下多言了！”

　　随即十分识趣的下车指挥着跟在轿车后面的士兵去前面开路。正在舞龙舞狮的队伍被赶到一旁，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被清出了一条宽敞的路来，士兵们分别整齐排列的站在街道两旁。

　　后面的路人们被这么大的阵仗被吓的都不敢吱声，有几个好奇的小孩子探出头来想看一番究竟，但立马被大人们拉进了怀里。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湖广会馆的门前停下，周柯宇长腿一迈下了车。天，下着像鹅毛般的细雪，轻轻抬起手来拂去肩上的细雪；随手接过廖又宁递过来的黑色大衣披在身上，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昂首挺胸的向前走去。

　　一早就在门口等候的莫枫莫老板连忙小跑下来迎接：“周督军可算来了，莫某人在此多谢周督军赏脸，来参加小儿的满月宴。周督军能来真是我儿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周柯宇一改之前的不悦，微笑道：“哪里哪里，莫老板客气了！周某初来乍到以后啊还得多多劳烦莫老板了！”

　　“周督军说的这是哪里话，莫某人荣幸至极！”莫枫弯腰伸出一只手：“周督军，请！”

　　两人寒暄过后，一行人穿过回廊，来到了戏楼。

　　一楼都坐满了宾客，在座的大多数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帮会和有头有脸的富商，看来都是莫老板生意场上的友人。

　　莫枫早年在福建做着茶叶生意，后来借着漕运举家来到了北平落脚；近两年来也算得上北平有头有脸的人物。

　　周柯宇边走边看着会馆的内部装修，只觉得别有洞天。

　　一楼的宾客见周柯宇进来后，纷纷起身拱手笑脸盈盈的尊一声：“见过周督军！”

　　周柯宇向来不喜欢这些繁复的礼节，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二楼的东边的包厢里，一位年轻长相俊美又带有一丝稚气的男人探起头来朝楼下一看，并没有起身，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了一口，咕哝着：“楼下这位是周柯宇周督军？”

　　站在旁边的小厮答道：“是的，听说是个狠角色！”

　　“能凭一己之力全面掌权北平的人，能是个经不起人捏的软柿子？”男人吞下一口糕点，继续说道：“新官上任的时候人多没见着，今日居然能在这个地方看见他，这个莫老板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那……爷，咱们也去会会这位？”小厮附和着。

　　“算了，竟然莫老板能请得动他还怕以后见不着吗？”说完，男人又拿起一块糕点慢悠悠的吃了起来，眼神不再往楼下看。

　　“督军啊！您没来我都不敢让大伙点戏，今儿啊，我请了北平城里最好的戏班子——雪云楼；名角儿都在后场等着呢！这第一出戏啊！还得请周督军来点。”莫枫接过旁边小厮递来的戏班子，一脸微笑的递给了面前的周柯宇。

　　周柯宇接过戏本子翻开一看，认真看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尖轻轻的落在了《贵妃醉酒》这一出戏上。

　　看着本子上的“贵妃醉酒”这四个字上，原本无神的眼眸中顿时多出了一份不可言喻的温柔。他啊！自从被周家人重金从戏班子里赎回，但在碍于家人的阻碍周柯宇从此与戏无缘，更与那个救他与水火的恩人无缘了。

　　还没从军的周柯宇只能在家偷偷的练着戏，周柯宇被父亲送去军队，他更加没有时间练戏了，这么多年他连戏都忘记怎么唱了。

　　旁边的小厮扯着嗓子大喊：“周督军为小少爷添喜，送戏《贵妃醉酒》一出！”

　　小厮话音刚落，戏台上三弦、月琴热热闹闹的奏响了，整个会馆里响起动听的琴声。

　　“督军，这边请。莫某人早就为周督军备好了雅座，咱们上去小酌几杯。”说完，莫枫引着周柯宇上了楼；随行的廖又宁跟在了身后。

　　莫枫安排的包厢视角极好，从楼上可以俯瞰着整个戏台子。

　　周柯宇端坐在太师椅上，端起桌子上的冒着淡淡热气的茶杯，小口一抿：“西湖龙井，不错！莫老板很有品位嘛！”

　　“周督军果真什么都懂，周督军能赏脸来我哪能不拿好茶伺候着呢！这茶啊！可是我珍藏多年，周督军喝着可还好？”

　　“不错！”周柯宇轻轻的晃了晃茶杯，慢悠悠的说道：“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不错！”

　　“督军要是觉得好，明日我差人把家中珍藏的几块茶砖悉数送到您的府上。”莫枫笑着对周柯宇说道。

　　周柯宇摆摆手示意谢绝，薄唇轻言：“不必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莫枫讪讪而笑又继续说道：“刚刚周督军说了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这佳茗有了，还差一位西子般的佳人登场了！”

　　“哦？真的有像莫老板所说那西子般的佳人，那本督军可要好好的期待一下这位佳人登场了！”周柯宇微微一笑，眼神始终离不开楼下那偌大的戏台子。

　　他曾记得有一个人跟他说，有一天他也会登上最大的戏台子去唱戏。他的拿手绝活无一不是《贵妃醉酒》这出戏了。

　　小时候的记忆历历在目，整个人的眼神都温柔了起来。

　　说话间，台上刚才的热场戏已经谢幕了。

　　后台，刘宇被人伺候着穿着戏服戴上披。

　　坐在刘宇旁边梳着麻花辫，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姑娘，眨巴眨巴的盯着刘宇看：“班主，这贵妃戏服可真好看！”随后意识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又说：“不对，不对！班主本来就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刘宇彻底被这个蠢萌蠢萌的丫头逗笑了，伸出手宠溺的摸了摸女孩的头：“我们小鱼丸也好看！”

　　“班主净哄我开心，我也好看，可是师傅为什么不让我上台唱戏啊！整天让我练功，吊嗓子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被人欺负了！噢！对了对了还经常叫我扫地！”鱼丸瞪得圆圆的气鼓鼓的说着。“我什么时候也能扮上一回杨贵妃啊？！”

　　刘宇看着满脸愁容的小丫头，不禁捂嘴偷着笑：“师傅也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得好，‘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说过，是谁练功练的五体投地吃饭的时候一口气能吃三碗饭，师傅再不让你劳动劳动；我看啊！咱们雪云楼迟早要养出一头小胖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