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倾城楼兰(一)

作者女主男二的old money番外

在楼兰圣女琅嬅生活的这座名为楼兰的城市，居住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人数最多的是来自中原的士兵和农民。他们分布在楼兰的每个角落，忙碌充实地生活着。他们和这座城市如此和谐，以至于她一度产生了一种错觉——从楼兰存在之日起，他们就生活在这里。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只有她和那些留在楼兰的子民知道，楼兰的王旗已是彻底变换。

楼兰是戈壁上最美丽的地方，这是神灵赐给他们的人间天堂，他们的祖先就生活在这里。这是一个充满绿色的国度，也是沙漠中唯一可以安居乐业的乐土。至于沙漠外边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直到有一天，一个装束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人到来，楼兰人才知道，在沙漠的东边，有一个更大的国家，叫做汉。

(公元前2世纪，汉武帝派遣张骞三度出使西域，楼兰第一次进入了中原人们的视野，贯通东西方的古代丝绸之路由此逐渐闻名。楼兰扼守丝绸之路南北两道之咽喉，是塔里木盆地东端的交通枢纽。从楼兰向西、向南、向北可通向西域全境。东西方商业往来、文化交流与日俱增，给楼兰带来了空前的繁荣。也正因如此，作为中国通往西域诸国的必经之地，楼兰也成为匈奴与汉朝争夺的焦点。)

为了换取一时安宁，楼兰国王把一个儿子送到汉朝做人质，而把另一个送到匈奴手里。即便是在汉匈夹缝之间委曲求全，楼兰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悲惨的命运。终于有一天，一个名叫傅介子的汉使设计，出其不意地刺杀了不听汉朝管束的楼兰王安归，而改立曾身为汉朝人质的尉屠耆为王。

为了阻止楼兰再次反叛，大汉天子下令尉屠耆率领楼兰全部子民放弃故都，举国南迁。大汉天子有命，永世不得返回楼兰。违抗汉室命令，后果便是亡国。而身为圣女的琅嬅和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人们以生命作为代价，最终获得了留在楼兰的机会。

曾经繁华的楼兰变成了人迹稀少的空城，但是这种状况没有延续多久。几天后，汉朝的数百名骑军，横越沙漠，来到楼兰。无人的空城又开始喧腾起人声与马声。然而所有人都明白，从此以后楼兰还叫楼兰，但是一切都变了。

那些来自汉朝的士兵们大量开垦荒地，从中原不断涌来的农民也加入其中。这些汉人大多数彬彬有礼，他们耐心地传授从中原带来的耕种技术，也让楼兰子民不再承受匈奴时期的年年水涨船高的搜刮，那愈发不可容忍的税赋与剥削。

琅嬅还记得匈奴盘踞在整个西域的日子里，百姓们过的有多么水深火热。在她的印象中，匈奴控制西域，是为了源源不断的获取物资，榨取供王公贵族享乐与征战的钱财；而为了满足这一欲望，匈奴横行西域诸国之间，不但肆意抢掠财物，而且肆无忌惮的设置关卡，强行收取三分之一以上的繁重税赋，正所谓“税赋诸国，取富给焉”。

当然，不要以为缴足了税赋(或者说保护费)就平安无恙了。匈奴曾经逼迫乌桓交皮布税，为此发兵攻打乌桓，掠走妇女老弱数千人，勒令乌桓以马匹皮布赎回。而亲属奉命缴纳物资之后，匈奴拒不遣返人质，反将俘虏尽数没为奴隶。

所谓“诸国不堪命矣”——被可持续性竭泽而渔这么多年，西域诸国那真正是苦不堪言，“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但可惜啊，西域诸国太弱小了，弱小到连愤怒都没有意义。

幸运的是，他们等来了汉人。汉人手把手教他们种田、修河、公平买卖；给他们调解争议；也塑造了整个西域地区的秩序。

也因此，在西域都护府成立后，汉朝在楼兰驻军屯田后多年的时光，足够让异族的小伙和姑娘变成永远的袍泽。所以当后来一些人妄想用强大的武力更改国与国之间的界限时，他们一起站在这里，向遥遥相对的朔方展示誓死捍卫的决心，开始一场漫长到无止无休的拉锯。

那个叫陈宁的汉朝将领就是这样，出现在了琅嬅的生命里。

正是盛夏时节，不比初春时的一片新绿，知道好日子才开始，所以明亮快活，眼前的绿是沉甸甸的，许是因为知道绚烂已到了顶，以后的日子只有每况愈下。

正如琅嬅此时的心情。已是在这一世的第十个年头，可她还是觉得这是一场梦，只等她醒来就父母(有苏无忌和玛尔其玛)和阿姐(艾蜜尔)还有其他的弟弟妹妹还在身旁(前文《番外：故梦楼兰》提到过)，而不是在这个已经陌生的楼兰孤身一人；仍然是芳龄十八的有苏氏次女俍孎，而不是这个二十四岁的楼兰圣女琅嬅(虽然明面上的身份还是有苏氏的族人)。

沉睡的这些年，她总是做着一个荒诞却有着真实触感的梦。梦中的自己，有时是身披华服的贵族女子，有时又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到底哪个才是梦，那个才是真实？琅嬅有些迷茫。在梦里，楼兰城年复一年地扩张，城墙重修了八次，王宫也搬迁了六回，然而这些就像沙漏中的流沙一般飞逝，无法存续半分，真正属于自己的清晰记忆还是许久之前，父亲留在水晶上的最后影像。

这还是我吗？恍惚中，她记得自己把魂印传递给了其他人，却又在许久后，将相同的印记烙在自己身上。时间在记忆中不再是一条直线，而更像闪烁着无数断点的漩涡，吞噬所接触到的一切。

这一世的琅嬅是个孤儿，从小被白银祭司收养。直到她长到了一定的年岁，才回归了家族有苏氏。

在一千八百年前，白银祭司召见有苏氏族长无忌和他的子女，将他们的血液收集进一个容器，让他们承担某个事件的后果。开始时，死亡在家族中蔓延，夺去了许多孩子和病弱者的生命。当时有苏氏的继任族长，也是有苏无忌的长女艾蜜尔为此心急如焚，甘愿拼上自己的性命阻止家族中死亡的蔓延。

接受着继承人教育长大的艾蜜尔也是才智卓绝之士，也准备和她的父亲和妹妹一样前赴蒲昌海中心的圣地，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家族换取宽恕。但是她从不是祭品的最佳人选，对于家族的灾难能平息多久，她没有任何把握。

艾蜜尔凭借超凡的才智，想出了一个无奈之举，她命自己的子女族人，在她死后，立即从族中选出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立为圣女，从小在她身上刺上咒文，族中职位最高的长老作为她的师父，让她住在全城最大的宅院里。督导其背诵百万字的咒文，并教授舍生取义拯救天下众生的意义。

圣女从小到大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潜心修炼，只等固定的奉献时刻到来，便以己身献祭神明。

此后千年易过，族人遵从艾蜜尔遗训，无不以谋划摆脱家族的诅咒为毕生大任，然而在想出对策之前，就要不停地把无辜圣女的鲜血与生命填进蒲昌海中心的圣地之中。

琅嬅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圣女的，圣女的候选人在已然封神的有苏氏一族中都是各大长老的血亲，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寻常的族人想都没想过会被选中做圣女。

但是，当时被选定为圣女的婴儿夭折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从普通族人中挑选，最后选中了六岁的琅嬅。

从此以后，她不得不一个人住进了孔雀河边家族墓地旁的大宅，除了每天上佛塔论法讲经和在自己的住处中看书之外，再也没有去其他任何地方的自由。

由于她被选为圣女时的年龄已经有六岁，时间紧迫，有更多的事要进行准备。

琅嬅从小就很善良聪明，她有一种责任感，她虽然不知道天下苍生是些什么，但即使是只为了楼兰城中的亲人伙伴，自己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日复一日地努力背诵冗长的咒语，每天晚上被毒针在身上文刺符箓，直到她十八岁的时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只要白银使者上门通知准备牺牲，随时都可以进行献祭仪式。

昔日的父母亲人早已作古，琅嬅早已心如止水，对这个单调而乏味的世界没有任何留恋，她希望仪式的日期早一点到来，她会作为圣女壮烈地牺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