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错位的原罪(十八)

1949年的秋天到了，天气渐渐变的凉快，叶雨霏的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与她久别重逢，却是人事皆非，逐渐渐行渐远，反目成仇，最终他亲手了结了她，而自己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从进入了十月开始叶雨霏的心弦就没有一刻放松过，就算没有了“磐石”，侍从室先遣组也是如期到蓉，成都也开始了不平静，最近就连陈琳也开始夜不归宿，每日对她惯例的卝打卝骂卝折卝辱卝也渐渐少了。

距离上一次的卝折卝辱卝虐卝打卝后，陈琳三天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音讯，独留叶雨霏一人在这个空荡的房子里。

陈琳之前便试过一两个晚上没有回来，是太忙还是其他原因，叶雨霏不得而知。担心焦急不在话下，但她无法打电话接通陈琳的办公室，也不晓得该在哪里去找他，也根本没法找。直到第三天白天陈琳才带着倦怠的神情回来，叶雨霏才松了口气。

这一次，直到第四天接近黄昏时分，仍未见到那人的身影，想找也不知往哪儿去，急得叶雨霏连饭都吃不下，在房子踱来踱去。她几乎翻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任何可供联系陈琳的资讯。

在她已经无计可施的时候，楼道里远处传来明显是男人脚步声，步履沉重，似乎还拖着什么重物。

是陈琳回来了！焦急的女人立马奔至大屋门口，刚好见到了几日不见的陈琳，手中还攥着一个满满当当的麻袋。女人想问渺无音讯的男人到底去了哪里，但碍于楼道里人来人往，只得把涌到喉头的声音压回去。

陈琳那俊俏的脸蛋，此刻阴沉不已，眼下的黑色阴影甚重，或许几日未曾好好歇息过。锁好房门后便拆开了麻袋，一股腐臭的霉味扑鼻而来，其中诡异的夹杂了甜甜的像蜜汁一样的味道。随着陈琳的动作，麻袋中露出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叫花子。那人满面通红，似是意识涣散，全身被绳索缚得死紧，满嘴里哼哼着极力挣扎，看着叶雨霏的眼睛像冒着红色的火焰，贪婪地一寸也不肯挪开。

就是再蠢的人看到这个场景，也会明白这人是中了药了！

叶雨霏认出了他，立时失声：“丁大海？！”

陈琳扯了下嘴角，呵呵冷笑，“没错！”

叶雨霏皱起长眉，刚才说话陈琳的语气极度轻浮，像极了经常在市井街头厮混的皮条客，而且为什么陈琳会绑架了丁大海。而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心惊肉跳，她不敢去想象陈琳的目的，惊慌失措的眼睛转到男人那边，想得到解答。

陈琳对上女人不解的视线，看到那眸子里的询问。他别过脸给丁大海松绑，狠心不去理会。

心头一直弥漫着不祥预感的叶雨霏想冲上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重获自由的丁大海比她快一步，没头没脑地就往叶雨霏身上扑，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女人措手不及，没有防备地被丁大海撕扯着身上的衣衫。她惊叫着想要挣脱，可女人的力气又怎能比得上男人，尤其是被药物控制住的男人。

陈琳并没有加入这场混战，他有些恍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犹如一位忠实的观众，僵着脸冷眼观看这荒唐的一幕。他十分沉静不出声，但他放在沙发侧边的手，细致令人不容察觉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紧张和不淡定。指甲修正得十分整齐的食指，规律地敲打着皮质的沙发面，在丁大海的行径越发放肆，扯破了叶雨霏的袖口后，敲打的频率有愈渐提升的趋势。

他犹记得自己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无论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叶宇飞的身体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硬朗，反而卝娇卝弱卝的很，脆弱的仿佛一个瓷娃娃，一碰就碎，只有陈琳知道这看似卝柔卝弱卝的身体究竟可以承受TA的多少卝粗卝暴卝。

突然，他皱起细眉，看到叶雨霏终于挣脱出来，惊慌失措的逃离，丁大海神志不清，嘴角不由得淌下一丝晶亮的涎水，歪着身子向叶雨霏扑去，伸手就要摸她的脸。

叶雨霏如今羞愤欲死，昔日的兄弟非礼于她。最残忍的一点，莫过于那个她发誓以后会真心真意对待和补偿的人儿，还在旁边欣赏着。

陈琳自然看到女人的目光，因为叶雨霏转头用充满痛楚的眼神去质问他。强迫自己继续无情起来的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内心冰墙渐渐裂开的一条条细缝，他起身靠近女人的耳边，说道：“你不是说要补偿我，把你的一切奉献给我吗？那么，让你那不惜杀了我也要为他报仇的兄弟卝凌卝辱卝你，给我看看你的真心。我早就说过，要让你昔日的振兴会兄弟一个一个都成了你的恩客。”

内心如撕裂般疼痛的叶雨霏，耳边顿时嗡得一下耳鸣了。她不是傻子，先前陈琳带丁大海过来时他的打算她看得清楚，多少猜到她的意图。没想到亲口听陈琳说出来，象是彻底将她推入地狱的深渊。她以为自己已做到极致，与外界隔绝，甚至与父母亲友断绝一切关系，也要尽力去偿还这个被自己伤害过的人，即便是献上自己的身体，抛弃掉一切尊严，她也愿意为之。

谁知这居然成了一种纵容，喂大了一只毫不满足的狼，终于，将她生吞活剥。

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就是叶雨霏现在所遭遇的境况了吧。

用比行动更多可怕的言语来攻击他的青年，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即将卝欲卝望卝横卝流卝的场所，回到卧室。

在几分钟前，叶雨霏还会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祈求，这只是陈琳折磨她的一种手段，只要玩够了，陈琳就会驱赶丁大海，告诉他只是想吓唬她而已。

当她看到那冷血无情的身影消失在卧室时，整个身子都凉掉了，那种叫绝望的感觉侵蚀掉她原本还存有一丝丝庆幸的期待。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以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能改善。太傻了，那个恨她透顶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放开她呢。

恰在此时，丁大海那涨成了猪肝色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回到卧室的陈琳，第一次痛恨这个房子，墙壁隔音效果太差，一楼有任何声响便能传到二楼这里，他靠墙瘫坐在地上，听着门外的卝污卝言卝秽卝语卝，没有女人的抵抗声，有的是丁大海的兴奋叹息。那人是妥协了吗？真的甘愿为ta承欢于他人之下？

突如其来的认知，使得陈琳心头一股无名火气，气叶雨霏超乎意料的顺从，气叶雨霏允许其他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他似乎小瞧这个旧情人兼死敌了，以为这人非ta不可，只允许ta在那副躯体上为所欲为，或许，叶雨霏之前的表现就是假象，实则，只要是人就能满足他，不管任何卝性卝别卝，任何卝物卝件卝。

叶雨霏对陈琳影响太大，让他渐渐偏离了自己早期的想法，居然妄想，以后的日子，能和叶雨霏平和地过下去。每天晚上，叶雨霏因为疲累的工作沉沉睡去，他总是不想那么快入睡，看着叶雨霏的睡颜，呆呆地入了神，心头有股暖流，包裹住他裸露残缺的心，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叶雨霏却能给予他安心的感觉。他很害怕，怕自己沉沦下去，怕自己会陷入叫叶雨霏的漩涡当中无法自拔。他知道所有这些折辱虐待对叶雨霏而言是何种痛苦，他也知道每次他内心恨意滔天折磨她时她遭了多少罪——偶尔，当他注视着她时，她的双眼会噙着泪水，她的脸会在压抑的痛楚下扭曲变形。而她的痛苦是他幸灾乐祸的源泉，也是他唯一的安慰……

他一旦心生仇恨，就会言行举止无状，然后用些下流的事来恢复情绪。他企图，去证明叶雨霏其实在自己心目中，并不具备强大的影响力。他绑架了丁大海并给他卝下卝了卝药卝，用这种极其幼稚的手段，将叶雨霏拱手推出去，让其他人去卝侵卝犯卝叶雨霏，他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因为他只是为了报复这个给他造成不可磨灭伤痛的人。

殊不知，如今的状况，反而变成了是对他自己的折磨，屋外的胡言乱语和明显是叶雨霏的呜咽声，戳刺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那道自我竖起的冰墙还在强硬支撑着，那上头已布满蜿蜒的大裂缝，只需轻轻一点，便会瞬间坍塌倒下。

濒临崩溃的陈琳，将自己的透露埋在双腿间，似乎想隔绝掉外界的声音，这样的举止，意外使得屋外那声音更为清晰，他听到轰隆隆的心跳声，是他自己的，还有下面的吟叫，脆弱的耳膜简直快被那交杂的声响冲破了，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咚咚咚，快要掩盖过其他声音。他该庆幸了，但，为什么，他的身体不受控制。

僵硬的身体，在脱离他思想的操控，缓缓走下楼梯，紧捏的拳头，血管都暴出来了。他是准备偷窥吗？不，他想做另一件事情。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

正当他推开门即将看到客厅状况的时候，他听到了那种卝皮卝肉卝碰撞声，他晓得，那是手刀击打在后脖颈上的声响。而后，卝闷卝哼卝声，不是叶雨霏的，是丁大海的，传来他急促地呼吸着，迅速冲出去，正好看到了丁大海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而叶雨霏虽然鬓发凌乱，身上的衣物却相对完好，陈琳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松懈。

叶雨霏松了松甫活动过的右手，不管怎么说都是老牌的特工，在军统接受了多年的训练，对付区区一个丁大海绰绰有余。她转身，瞧见站在不远处的陈琳。

没有任何迟疑，她冲到陈琳跟前，就像她曾经对待的敌人一样，狠狠地揍上一拳。

防备不及的陈琳，应该说，本就没想过要防备的他，硬生生吃了这一拳，整个人摔撞到墙壁上，脆弱的牙床随即破损出血，溢出嘴角。陈琳的脸颊几乎是在瞬间就肿起来，她一时间竟无法起身，身体上是疼痛的，他脸上却带着意外的微笑。

叶雨霏在出拳的那一刹那就后悔了，但过猛的力道使得她没法收回拳头，就这样硬生生打到根本没想过躲避的陈琳脸上。

陈琳的身体不好，肉也当然不厚实，熬不住她这样的力道，望着摔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陈琳，心头忍不住一阵心疼，但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怒气，她什么东西都可以无所谓，甚至可以任随这个任性的人卝玩卝弄卝自己的身体，却无法忍受陈琳将自己的真心拿去随便践踏，让其他人来肆意卝糟卝蹋卝她。若不是她抓住机会劈昏了丁大海，根本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陈琳靠在墙壁上暂时休憩，脸颊疼得要命，眼睛却急切地在叶雨霏身上游移。他现在明白，这种怜悯(他称其为怜悯)刚才已完全粉碎了他的仇恨，那没有边际、无法抑制的仇恨。仇恨本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他没有动你……”陈琳嘟囔着，那声音很小，也被叶雨霏听进去了，她误以为，陈琳在惋惜。

“你很失望吗？”叶雨霏声音在颤抖。

陈琳没有出声，失望吗？那心底无由来的放松又是怎么回事？

无语的沉默便是承认，叶雨霏最后的一丝期望，也坍塌了。

“我可以为你奉献我的一切.”叶雨霏沉着声音说道，语气中隐藏不住的颤抖，“但，那个物件必须是你，其他的人，我不要也不愿意。”她死死盯着坐在地上的陈琳，“你知道吗？”

陈琳有些慌张，他瞧见叶雨霏眼中满是痛楚的绝望，那种原本对他的依赖消失不见了。他是做错了吗？自恃过高的陈琳，此刻居然为自己先前有些病态的做法后悔。

叶雨霏不想去理会陈琳，当初她和家人断绝关系来这个地方，皆因她爱陈琳，想尽自己的努力去偿还之前自己犯下的过错，如今她认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了，她的错再不可饶恕，经由这一次，也足够了。

叶雨霏转身回卧室想换一件衣服，她想离开这里冷静一下，没想到腰身突然被人抱住了。

“你要去哪里？”叶雨霏听到身后的人闷声问道，声音掩不住的慌乱，她咬着唇，狠心不去理会，用手想去掰开箍腰的双臂。她转过身怒视着高高在上的男人，殊不知喉头一紧。

在叶宇飞的印象中，何琳有着很多种形象，爱极生恨的女人，冷血的特务头子，草菅人命的狠毒女人，还有，他记忆中那个可爱乖巧的少女陈琳。而此刻她面前的，还是他认识的陈琳吗？

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平日冷冰的脸上布满了剔透的泪水，本来就是清秀俊美的人，如今更是显得楚楚可怜。她想问陈琳哭什么，喉间十分干涩，无法发出声音，内心软绵绵的，无法抗拒这种眼泪攻势。

“你要离开我……”陈琳呜咽着，脸庞上脆弱和无助，明明被欺负的是叶雨霏，现在反倒他像是个遭受不公的委屈之人。

叶雨霏全身的反抗细胞都被那泪水所击溃了，她望着陈琳那双闪着晶莹泪珠的双眼许久许久，叹了口气，没有再动弹。

陈琳注意到这一刻的变化。他夺过叶雨霏的配枪，冲到丁大海身边。枪口顶着他的脚踝，开了第一枪。昏沉中的丁大海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陈琳沿着丁大海的身体，从脚到头一枪一枪的开火，一直打到丁大海的太阳穴，整整打了十一枪。丁大海的身子彻底瘫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然后陈琳回到叶雨霏身边，他自己则坐在地板上，把手枪交还给了她。

叶雨霏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直身体，深深地吸口气，一边瞄着，一边将枪口的顶端贴近陈琳的太阳穴。他盯着她看着，眼神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仿佛他想达到一种漠然的神态，能让叶雨霏抛尽怜悯之情。他绝望地想到，那支枪里还有两颗子弹，不如就跟姓叶的对着心口一人一枪——那也不行，他还有很多仇人没有料理……

叶雨霏看着他，他仿佛渐渐变得渺小，渐渐化作无形。手枪从她的手中掉了下来。

陈琳还坐在地上，双臂沿着身体垂下，双腿僵直。他的上唇抖动着发出轻微的吧嗒声。她坐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她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她压低声音说道：“来……别把尸体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