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大人一边带着少夫人游山玩水,一边细致照看,行程慢归慢,一未耽误到任时间,二未让少夫人受累,可见是精心计划过的。
如此上心,怎是假意。
“少爷真是不解风情,”杜鹃笑着责备,打趣道,“别人都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我们少爷却要带您看什么山长水阔。”
杜鹃从前跟在她身边,学得她的沉默寡言,谨言慎行,可不像现在这样活泼肆意,嬉笑怒骂摆在脸上,连她的玩笑都敢开。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毕竟从前的她,徒有富察府少夫人的名头,本质上就是弃妇一个,近身照顾她的人,又能得什么好脸色。
如今傅恒不掩饰对她的在意,自然水涨船高。
这一切,她早看明白。
否则,她前世何必费尽心思入长春宫,何必绞尽脑汁嫁给富察傅恒,她又不是单图他那张好看的脸。
权势,是一种美妙的东西,得不得人心驰神往,趋之若鹜;得到的人高高在上,或仁慈怜下,或目下无尘。说到底,有几个人愿意将自己的尊严、命运、生死都交到别人手中,没有话语权,任人宰割。
这世道就是如此,真实而残忍。
傅恒未与她同车,他从前方的马背上翻身而下,衣袍翻动间走到车前,掀开帘布,向她伸出手。
尔晴收起那些杂乱的思绪,搭他的手,躬身出了车驾。
山很高,巍峨入云,尔晴抬头,见那山头离自己远远的,顷刻感受到了压迫。
“你不会真打算要我爬上去吧?”尔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他,前世的富察傅恒恨透了她,可也没体罚她。虽然,心罚的效果不亚于体罚。
她倒不是没爬过山,山庙都建在高峰之巅,远离俗世,隔绝人烟。为显心诚,祈愿者求佛时也大都选择步行上山。
她去求过,他第一次出征,险些回不来时,她便是一步一步慢慢爬上去,求佛祖保佑他平安凯旋。
后来她才知道,他拼了命去挣那些战功,只是为了交换一个人。到底是她自作多情,没有她的祷告,凭他满腔信念,怎么也回得来。
她笑笑,又不是第一次自作多情了。
装贤良得不到他的回顾,她便不装了,得不到同等的爱,那便恨吧,至少她们的恨是相互的。
她素来不会给自己留退路。
要疯,就疯到底。
疯到掉脑袋了,到了地府,乖乖排队去和孟婆汤,过奈何桥,盼望着投个好胎。
可惜,未能如愿。
尔晴盯着眼前这位让她不能如愿投胎的罪魁祸首,他敢点头,她立马就回马车,回客栈,再不耗费时光陪他胡闹。
“你还穿着旗鞋,爬上去怕是要崴脚。”傅恒凑近,趁她不备,直接抱起来。他出身名门,优雅端方,守礼却也不拘泥于礼数,骨血里仍保留着祖辈的野性。
“放我下来!富察傅恒!”尔晴拍他,虽然随众都低着头,非礼勿视,但她仍觉得难为情,而且,她也不想同他这般亲近。
傅恒收紧手臂,提醒道:“再乱动,摔下去了,疼的是你自己。”
尔晴翻个白眼给他。
当然,傅恒这也没真正吃过苦的身板,哪怕平日经常练武练剑,也不可能抱她爬上这座高山。百丈处有座亭子,到了亭子他便放她下来。
从亭子向下看,可以看到碧青的河流奔涌向前。
尔晴突然明白了他今日安排的用意。
高山面前,人如蝼蚁,显得极渺小。
流水去无复返,逝者如斯夫。
天这么高,地这么广,日子一下子就过没了,她不该沉迷过往的仇恨,放下过往,珍惜当下,展望未来,有些坎未必不能过去。
只要她愿意。
可她不愿意。
“你知道什么?凭什么劝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