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临江仙 4

这是第几次和东家进宫去玩？少年记不清了。

最初是东家带少年在宫里到处溜达，再后来少年当了大官，东家反而不大愿意入宫去玩了。少年一直以为东家是女子，也这么坚信。不因为别的，只因有一次皇帝本想惩罚这个把皇宫当成楼下小公园晃悠的大胆狂徒，但见到东家后，无可救药的一见倾心。少年深知当代皇帝不是昏君。有大臣提议皇帝直接一道圣旨让掌柜无话可说，但皇帝说不，要美人甘心。

少年心里暗暗可怜皇帝这辈子也无法做到这件事。

但足以证明这件事情的，不是皇帝的行为，而是东家的反应。据少年对自家东家的了解，东家的反应应当是一个雷打不动风雨不催的“滚，我公的”之类的有力证词。但是东家，出乎意料的，娇羞……不对，是一个转身逃走了。

可疑。

而咱东家对此的解释是：“哈，我只是纳闷天底下怎会有长得如此伤天害理的人。”少年刚想发出“咱皇帝算是宋以来蛮帅的了”的抗议，边将话咽了回去。

为什么呢？少年也记不得了。

掌柜的站在马车外边，将手伸入窗子，扯了扯少年的衣袖：“走了，别发呆。”少年下了马车，神情略有不安。也不见珝掌柜看他一眼，突然开口问道：“想什么？”少年回神，看了看掌柜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表情，衣服还是那件远看只以为是一件单衣的白衫。头发自然垂下，在少年的记忆里，这位对自己的打扮从来不修边幅的东家，似乎没有束发的印象。

这不羁的，不知是不是他的本心。

少年垂下眼睑，问掌柜的：“东家，小生忘记了一些事情。”“喔，”掌柜的看上去满不在乎，“你自个儿先好好想想，这事想起来对你有什么用处没有？”少年一怔，再次看了看眉毛几乎永远是水平的东家。

这便是东家不大记得事情的原因吧。

呵。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他们走过了一个小亭子，公主正端正地坐在亭子里弹琴。

“雁后归。”珝掌柜翩然笑道。除了少年，没人会知道也不会承认这动人的微笑是东家惯用的商业微笑。少年心头一颤，不禁想象掌柜真心微笑是什么样的。公主见了来人，停下弹奏。“掌柜的知道？”她露出了不同于掌柜的淡淡的微笑，温暖不已。少年表示这与他当年遇到的公主一定不是一个人吧！

“才学疏浅，献丑。”珝掌柜径自在公主前的位置坐下。

跟着咱东家都不用向皇室之人跪拜了！

东家霸气！

说起公主，她自是安静不下来的主。不仅从少年对她的糟糕回忆可以看出，还有一次，则是万孽之源。咱珝掌柜的万年不遇地出了店门去对面的斋子骗吃骗喝。这时公主正好处于“日常溜出皇宫逛街”的行程中，看到珝掌柜一言不发进了门，径直越过长长的队伍和人群中抛来的复杂的眼神，在柜台前一站，就取走了一大篮子吃的。公主心里愤愤不平，正寻思着教训教训这个既插队又可以吃到霸王餐的家伙，身高并不是十分伟岸的掌柜一回眸，嘴里还在吃着刚刚获得的一大块绿豆糕，甚至吃得脸上都沾了少许。当掌柜感受到身后的怨气，瞄到背后愤怒不已的公主时，便露出了“不关我事呀，他们乐意给我”的无辜表情，换取了公主一脸鼻血。

索性没染到衣服上，不然有关掌柜的传言……就会变成“食人恶鬼”之类的了吧。

而对于掌柜来说，这种事情是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他并不会对这位嚣张的公主抱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公主呢，则对他念念不忘了。

公主扭捏地问珝掌柜：“不知掌柜的姓什么，叫什么？”“啊……忘了，名珝吧。”面对态度慵懒的掌柜，公主不甘示弱：“今年岁几何？”“唔，两千多……”少年连忙捂住掌柜打着哈欠的嘴，忙道：“东家今年二十一了！”“啊……可有婚配啊？”瞟了一眼激动的公主，掌柜的挠了挠脸：“公主啊……原谅我是个生意人，你还是讲讲为何要见我吧。”

“大胆！”亭子外面守着的一个婢女早已听不下去，她不能容忍一个不唤公主为殿下的人对公主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那婢女冲进亭子，看到了珝掌柜的容貌，以及公主“快滚开，别坏我好事”的凌厉眼神，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要我说原因啊？”公主提高语调，笑着凑上前，直直地盯着珝掌柜。

“召你为东床，本公主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