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雨开口便是哽咽。
“怎、怎么会……我去年见到她的时候，她还说下次要带男朋友来，为什么就想不开了呢？”
唯有清苦的茶才能勉强压制住我心中的涩。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或许，她不是想不开，而是……想开了。”
秋山雨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是我……是我对不起她……如果当初我勇敢地站出来指证叔父，她可能不会那么无助。”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忏悔其实我是无法理解的，因为在我接收到的有关瑶瑶的故事里，并没有这个女孩的存在，更别提她口中的叔父。
秋山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然后羞愧地垂下脑袋：
“瑶随她父亲搬来我家那年只有13岁，他们没什么钱，所以只租下来了一个单间。”
“江城先生是个特别正直老实的人，他为了给瑶提供更好的生活，白天在工地做工，晚上去餐厅打杂，而瑶每天和我去一起上下学。”
“瑶很像江城先生，特别温顺懂事，所以我也会用自己的零花钱去买她喜欢的文具或者漫画送她。”
“然后有一天，我们在院子里玩，我发现她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在学校里上体育课的时候摔的。”
秋山雨用纸巾擦了擦泛滥的眼泪。
“我起初没往心里去，直到我撞到了那一幕……那天，因为书画老师临时有事，我提前从补习班回家。”
“我听到……我听到从叔父的房间里传来了瑶的哭声。”
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原来她不愿和我分享的往昔竟然是这样的遭遇。
那我一次次试图探寻她的旧事时，瑶在想些什么呢？
秋山雨深呼吸了几次，继续说着：
“我透过门缝看到瑶被我叔父侵犯，但当时因为太过惊讶和害怕，我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我没想到，瑶也看到了我……我以为她会怪我，可第二天她只是赖在我怀里撒娇，问着“姐姐，冬天什么时候会过去呢？””
“那个冬天，连我一个喜欢雪的人都觉得好冷啊。我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或者江城先生，后来是被叔父警告不准说。”
“再到后来，总算发生了一件幸运的事，江城先生的老板当做年终礼物发给他们的彩票中了大奖。”
“拿到钱以后，江城先生买下了这套房子，和我们家成了邻居。我很不明白，我以为瑶连这里的空气都会厌倦，可她却选择了留下。”
“去年见到她的时候我才解答了这个疑惑。原来在那个我去乡下过暑假的夏天里，她在这里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
“我没有问过她为什么喜欢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但我相信一定是那个人身上的光成为了瑶在黑暗泥潭里的指引，他是她的救赎吧。”
“我叔父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啃老族，他看江城先生变得富裕后，果然不敢再去招惹瑶。可江城先生还是知道了，并起诉了我叔父。”
“我本来要出庭作证的，可父母竟然站在了叔父那一边，他们虽然恨铁不成钢，但也不愿意看我叔父去坐牢。”
“他们求完了我，又去求瑶 说她只要不再追究，就把叔父逐出家族，让他一辈子不出现在瑶眼里。”
“瑶答应了，因为她不想看到我为难……可那以后我真的觉得自己没脸见她，我对不起她的善良，对不起她的信任……”
“更对不起它把我当做姐姐、当做唯一的朋友……”
她说这些的时候双目完全没有神采。
“再后来，江城先生因车祸离世。”
“瑶的母亲拿了保险金卖掉房子带她去了中国，但我想不到，五年以后她又买回了这里。再见面事情，她也丝毫没有怪我的意思。”
从瑶瑶父亲出事那段开始，后面的故事我基本都知道了。但第一次挺这样完整的版本，我的心竟然莫名得平静。
也或许是从瑶瑶离开的那一天起，我的所有喜怒哀乐便都跟着消失了。因为无论多畅快的笑声也换不回她，悲痛更是无法挽留她。
既然瑶瑶都不怨秋山雨，我更没有替她打抱不平的资格。送走了人便打车来到赫赫有名的奈良公园，现在正处于淡季，只有零散的游客。
连小鹿似乎都不太提得起精神，我找了处干净的草躺下，望着澄净的天空，眼角不自觉就湿润了……
——————————（回忆）
穿起久违的和服还有木屐让她异常兴奋，抬手转了几圈，略显宽大的裙角随着她的动作漾出好看的弧度。
“哥，把鹿仙贝给我呗。”
我从包里找出她要的东西。
“少喂一点，她们最近应该不缺吃的。”
“我们可是好朋友，我喂的它们一定都爱吃。”
果然，当她温柔地蹲下身，都不用吆喝，这群被游客娇惯的鹿就陆续围了过去。
这画面实在太美，我掏出手机不知道拍了多少张。
其实在我的认知里，她一直都是这样没得不太真实。她身上像是带着一层圣光，可以净化这世界上所有的丑恶。
所以我有时在想，她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对那些扭曲灵魂的测验。过了她这一关，便可达到极乐天堂。过不了的，便只能被贬入地狱。
而我这样对她怀着复杂感情的人，就只能被判在这残酷冷漠的人世间继续苟活几十年。
喂完了鹿，她在我身边躺下，然后随手捡起我的鸭舌帽盖在了脸上。她怕太热烈的阳光，也怕被人认出来。
她从帽子里发出的声音不太清晰：
“我昨晚跟他通了电话，他同意我接那部戏。哥，他这次没骗人，他真的有在努力学习怎样爱我。”
“就算他改了又怎样？你呢，你爱他吗？”
她轻声叹息：
“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奢求的东西太多，到头来一样也得不到，只会被失落淹没。而且我跟他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习惯每天醒来看到的人是他，习惯做饭时从背后抱住我的人是他，习惯睡前亲吻我的人是他……如果换一个，我可能还不适应呢。”
我没好气：
“我简直怀疑你得了斯德哥尔摩症。”
她却拿掉帽子，起身冲我笑了笑：
“我没有在他对我不好的时候喜欢过他，我愿意给他机会改过，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哥，全身心爱一个人太累，我体会过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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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她爱的人是谁，她可以笑着说起毛不易，却完全提不得那个人的名字，那是她心上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
时到今日，我唯一不能理解的只有，明明温床沾染过禽兽的气味，她为何还会深爱这片土地？
可能……她爱的不是那座房子，也不是少时被重视的友谊。而是无论如何都疼惜自己的父亲，以及那个和中国男孩相遇了的盛夏。
回国前，我并不顺便地去了趟乌克兰，我在这里上了大学，那几年的时光应该算是我目前人生中最迷茫也精彩的阶段。
就算是我自己选择的音乐，我也把它当成弃儿。
就算被诊断出抑郁症，我也只是不屑一顾地把医生开的药倒进了马桶里。
那阵我满脑子想着只有，我到底为什么活着？
我对着满地的曲谱无言。而那时瑶瑶的新电影再次大爆，她当之无愧的坐上华语女星的头把交椅。
我不想去破坏她的心情，也以为她不会想起我这个远在他乡的非亲生哥哥，可她偏偏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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