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河向】三十

深夜，月色如银霜透过纸窗铺满了半间屋子。

蓝燕凝夫君，你当真如此狠心……？

她背脊抵着冰冷墙面，憋着眼泪，望着眼前的休书，两个字深深刺痛着她的眼。

她此刻甚至不敢再去想之前那个缩在她夫君怀中的狐狸精。

然而面对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堂溪乾无动于衷，立在门边，仿佛这会儿落泪的并非他的妻子，而是个陌生人。

堂溪乾我说过，当年娶你非我本意。

冷漠凉薄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分明还是如往常一般低沉悦耳，但此刻却说着令人痛彻心扉之言。

蓝燕凝从未这般讨厌过他的声音。

一字一句，如锋利的刀刃般刺入心口。

蓝燕凝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几乎哭得喘不过气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手中捏着的信却格外清晰。

她疯魔般地将休书撕毁，转身一头撞向坚硬的墙壁。

堂溪月一来便撞上这么激烈的一幕，连忙闪身挡在她面前，从而被那姑娘撞的闷哼一声，险些吐出一口血。

二人皆被她突如其来的出现而惊吓到了。

蓝燕凝更是吓的晕了过去。

堂溪月垂眸望着她满是泪痕的模样，眉头紧蹙。

堂溪乾是你…？

堂溪乾到底比蓝燕凝镇定，回想起十年前在鬼谷见过的白衣姑娘，眼前一亮：

堂溪乾你真的是神仙！

堂溪月目光落在没被完全撕碎的休书二字之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再看堂溪乾，心中猜测得以证实，他也失去了自我意识。

只是，明知如此，但眼下她心头还是升起一股无名火。

堂溪月你夫人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管神仙？

说完，她自己愣了一愣，什么夫人？她怎的如此口不择言？

堂溪乾她不再是我夫人。

堂溪月对他口中的“不再是”很不满意。

堂溪月她从不曾是你夫人。

与她第一句话自相矛盾，连她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

堂溪乾怔了一下，不自觉的接上一句：

堂溪乾没错，神仙说的对。

分明是顺着她的话说的，可堂溪月还是不太满意，秀眉颦蹙。

她压下心中那股无名火，指尖浮现淡淡的光，带着些许力道的弹了出去，两道光随即分别嵌入蓝燕凝与堂溪乾的眉心处。

那姑娘瞬间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顿时张开了眼睛，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蓝燕凝愣愣地扫了四周，在见到堂溪月后，目光略显呆滞。

蓝燕凝堂溪月，你讨厌！

小脸一皱，埋怨的嘟着嘴，小拳头一下子招呼到她肩上。

蓝燕凝你是想冻死我，好继承我的小金库吗？

这是清醒过后下意识的举动，最真实，没有任何伪装。

堂溪月……

这还是蓝燕凝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唤她，不知何故，竟是觉得几分熟悉。

堂溪乾什么叫继承，不会用词就别乱用。

堂溪乾这边也清醒了过来，当即就不乐意了。

堂溪月比她年长，这样都要叫继承的话，那他算个什么辈份？岂不成了她儿子！

一句话占了两尊大神的便宜，真是好不要脸。

堂溪月别闹了。

堂溪月时日无多，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谈到此处，二人恢复正色，他们自己也知道拥有自我意识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些年没少往鬼谷跑，只不过往往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意识便越来越弱，而他们必须赶在没有全然失去前离开。

蓝燕凝那趁着咱们还清醒，赶紧去鬼谷。

三人达成共识，几乎同时消失在屋中。

本在堂溪月接管鬼谷后，便已逐渐减少杀戮，然而许是她干扰了这段回忆，导致灵斛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胁，这才令她一睡十年，将一切推回正轨。

所以现在的鬼谷依然与从前一样，杀戮无数，强者为尊，如人间炼狱。

而此间之主，自然还是温客行。

在她沉睡十年间，他必然是继续经历着记忆中那些不好的事情。

蓝燕凝咱们几乎翻遍了鬼谷，都没找到灵斛草，会不会它根本不在这里？

堂溪乾外面也没有。

蓝燕凝清醒的时间还没堂溪乾多，后者能利用的人也比她多。

蓝燕凝那草也太狡猾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和狐狸有亲。

硬是半点痕迹都不露，找来找去都是个空。

堂溪月听着听着，突然脚步一顿，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念：

堂溪月也许……灵斛草不是草。

堂溪乾与蓝燕凝闻言也停顿了脚步，一句话仿佛醍醐灌顶，他们都被圈在灵斛草最后一个字里。

蓝燕凝你是说灵斛已修炼成精？

堂溪乾未必，神草修炼成精极其不易，若无机缘几乎不可能。

而无妄山蛮荒之地，怨气横生，怎会有机缘？

堂溪乾大概它本就不是草。

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思，气氛逐渐静了下来，这时天空飘落一滴雨水，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倾盆大雨。

立在林中的人丝毫不受影响，雨水仿佛能主动避开她们，半点都沾不上身。

一阵风过，印在地面上的树影猛烈晃了晃，不知何故，堂溪月想起了家门口的花树。

一棵与鬼谷格格不入，且四季常开的花树！

堂溪月去我住处！

说完，她率先化作一道白光而去，身后二人纷纷跟上。

堂溪月刚落在院中便对上顾湘的视线。

顾湘时虞姐姐我们等了你好……

小姑娘本因她回来而漾开在嘴边的笑容在见到她身后二人时逐渐消失。

顾湘你们居然还敢来！

蓝燕凝哇，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蓝燕凝与顾湘的声音同时在院中响起，前者惊讶，后者愤怒。

顾湘时虞姐姐，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这人根本不安好心！

她挡在堂溪月面前，气愤的指着堂溪乾。

堂溪乾本人也觉得很尴尬，虽然提亲一事都是他无意识所为，但谁让对方是他尊敬的阿姐堂溪月……

堂溪月阿湘，不可无礼。

堂溪月将她拉至身畔，继而解释道：

堂溪月从前皆是误会，今日起他们会住在鬼谷。

顾湘什么？！

顾湘震惊。

顾湘主人不会同意的！

“主人”二字令堂溪月确定眼下鬼谷以温客行为尊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