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河向】四

“你个傻孙，三钱银子够二十个来回嘞！”

“你开价了，我答应了，便是买卖，你管我傻不傻。”

“我看你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啊，瞧你这随时蹬腿儿的痨病鬼样，你是不是憋着啥坏主意，想讹老子我呀！我不做你生意！”

堂溪月跟在温客行左侧，来时便听见这番对话。是方才那只剩三年命的与一名白须老者。

她不住感叹着山间方一日、凡间已十年，那老者之言，她竟是一句都没听明白。

温客行佛且不度有缘人，既然无缘，何必强求？

温客行兄台若不见弃，何不与在下共度？

那痨病鬼闻言斜眼瞅着他，被额前发丝遮盖的双眼中难掩几分讥诮。

温客行的话堂溪月倒是听明白了，不由侧目多看了他一眼。

白须老者一听不乐意了，气愤的指着温客行道：“弄啥嘞，弄啥嘞！”

“酸文假醋的臭小子，你想干啥？跟老子抢生意啊！你懂不懂啥叫先来后到？！”

老者说完随后又转身对那痨病鬼道：“走，傻小子！”

仿佛方才让这“傻小子”滚的人不是他。

“行，走了！”痨病鬼一听，毫不犹豫的上了船，末了又留下一句：“江湖有缘再见。”

温客行没有被人拒绝的不悦，反而优雅的拱手相送。

温客行但度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堂溪月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总觉某一瞬间又一次激起了脑海中潜在的记忆。

此句出自桃叶歌，讲的是二人相爱，却不得不分离，是以约定相迎，保证不渝。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却是不适合的。

然而，就连这种“不适合”都十分相似。

记忆中的画面是残缺不全的，而眼下的一切填补了各种空缺。

察觉到堂溪月的目光，温客行大方的侧首一笑，一双带笑的桃花眼显得格外明亮。

温客行不知这位大美人又可愿与在下共度？

堂溪月眼底闪过一丝嫌弃，随后面不改色的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见温客行再次吃瘪，顾湘还是十分贴心的开口：

顾湘主人主人，那痨病鬼到底是什么人？

温客行朝着那远去的船只，目光深远的轻吐两字：

温客行变数。

没多久，三人一同上了一艘画舫，比那老者的船只不知华丽多少倍。

堂溪月坐在窗边，望着一旁缓缓划过的草木，这凡间的山河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秀美。

不过自打出了鬼谷之后，她能感受到此间丝丝缕缕的灵气，虽说并不充沛，但聊胜于无。

画舫行至半途，堂溪月微微紧了紧眉头，带着些许不耐般的侧目对上那道她之前刻意忽略的灼灼目光。

只见温客行用手撑着下颌，一瞬不瞬的盯着堂溪月，目光说不出的缱绻，一开始她还能当他是空气，但时间一长也不由生了些不自在。

她也不说话，冷淡的眼神就这么回望着他，换作常人早该移开视线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小看了温客行，堂溪月如同一个行走的冰块，平日里不说话就已经够冷，眼下故意散着寒气，连不远处的顾湘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而他却毫不退缩，反而不知品出了什么，连带着唇角也渐渐勾起。

顾湘歪着脑袋望着这大眼瞪小眼的二人，眼中写满了疑惑。

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在比谁先眨眼谁就输不成？

最后到底还是堂溪月落了下风，冷漠的吐了一句：

堂溪月有事便说。

她真的忘了，温客行此人脸皮之厚，厚如城墙。

对面那人低笑一声：

温客行无事，不过是想着阿月如此赏心悦目，趁着现在多看两眼，否则一会儿可看不见了。

还没等堂溪月露出疑惑，那边的顾湘已经插了句：

顾湘为什么看不见了？阿月姐姐不是和咱们一起的吗？

说到这里，温客行佯装叹息，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纯白面纱递了过去。

温客行江湖险恶，美人在外，应小心为上，否则遭人觊觎可不妙。

堂溪月垂眸看了眼面纱，毫不犹豫的接过戴了起来。无他，只是防着眼前之人罢了。

比起闹市，这镜湖山庄倒还真能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不过也仅限于凡间的世外桃源。

出了画舫，三人很快便寻到了那痨病鬼的身影，温客行道他先行一步，堂溪月与顾湘便前去拜访这山庄的主人。

顾湘阿月姐姐，你说主人总跟着那痨病鬼做什么？

顾湘问。她本想跟着，奈何温客行不允。

堂溪月单方面投缘。

她淡淡地说，毕竟那人瞧上去根本不想理温客行的样子。

顾湘见她冷冷淡淡、一本正经的‘揶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点头附和道：

顾湘没错没错，可不就是单方面投缘嘛。

两位姑娘衣着光鲜，举手投足间皆是不凡，这庄子上的下人自然也懂得看人，二话没说将她们领去了西面客房。

二人各占一间客房，顾湘是个静不下来的小姑娘，不一会儿便跑到堂溪月房里来。

顾湘阿月姐姐，你知道吗，主人他把你卖了。

她一脸认真，说的煞有其事。

堂溪月神情依旧淡淡的，只是微微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顾湘他跟我打赌输了呀，所以你得陪我打三天牌。

小姑娘露出一抹灿烂到有点贼兮兮的笑容，颠倒黑白的能力十分了得。

堂溪月他输给你，与我何干？

顾湘可你是主人的呀。

整个鬼谷都默认了此事，自她那日独自离开撞上无常鬼后，谷中还有谁不认识她。

能让温客行这般在意的，除了堂溪月只有琉璃甲。若非因着这层关系，她早该在露面后就被众鬼吃干抹净了。

堂溪月我不是。

堂溪月冷冷的说道。

不是温客行的。

也不明白是什么给了他们这样的错觉，生来傲骨，不论多少年，忘记多少事，这骨血之中的傲都是难以磨灭的，不允许依附于任何人。

顾湘挠了挠后脑，也想不通怎的三言两句她又开始放寒气了。

若非堂溪月生的好看，她才不伺候呢。

不过……

谁让她就这么好看呢，顾湘觉得，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顾湘好吧，不过你就陪我打打牌呗。

小姑娘瘪着嘴，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尾下垂，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很是无辜。

顾湘好不好嘛，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