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的黑暗

捷越一路上无言语，只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多想。不断地向捷超和父亲确认母亲的情况，但是二人的含糊其辞让捷越越发的感到不安，越是要用更大的意念控制自己往好的一方面想。姚景元发来的一堆消息她一条条的看过，没有很仔细，都是些宽慰的话语，上飞机前，她回复了几句。内心的焦急躁动与不安使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导致在开了暖气的空间里，她觉着呼吸不畅。

韩寻阳说休息会儿吧，好一会儿才到呢。捷越也只点点头，抱着皮卡丘的手更是攥紧了力度。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白日，几乎熬了通宵的捷越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狂奔在医院的走廊。捷超迎面将她劫下，严肃的要她冷静下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捷越紧抓捷超的衣服焦急的喊着，见捷超不说话又摇着他，“快说啊！”

“车祸。”

“我知道车祸，什么时候发生的？情况严不严重？现在还稳定吗？”

捷超一时接不上话来。

“你快说啊！”捷越得不到回答，情绪更是激动，挣开捷超就是跑，却又不知方向在哪，只得等捷超跨步追上牵着她走。

ICU前见到父亲的时候，他通红的双眼使捷越愣住了神。捷越一声爸喊出口，只得到捷昌达一句进去看看你妈吧的话。

整个病房，越素兰被插满了管子和针头，静静的躺在那。监护仪反映出的心率缓慢的传达出心脏跳动的频率，捷越双腿僵硬，挪了好半天的步子才抵达越素兰床前。

“妈妈，越越来了。”

“痛不痛啊妈妈。”捷越戴着手套的手浮在半空想帮母亲理理碎发，却迟迟没有下去手，“我好想你啊妈妈。”

捷越突然看见母亲的眼角滑出一滴泪，抬手擦擦自己的泪，道，“妈妈，你是不是能听到我讲话，我好想你妈妈。”

监护仪突然显示出异常，急促的滴滴声像极了警报，惊得捷越不知该做什么。医生护士黑压压的压进病房，撤走了管子的同时，捷越喊着救救她。护士只道会尽力的，就把她请出了出去。

捷越也不太能记得接下来她做了什么。她只被带到父亲和哥哥身边，然后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她站在一旁逐渐透明，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直到后来一帮子穿着白大褂的人出来，喊着越素兰家属，说着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再就是父亲站得笔直，看着他颤抖得拿起笔签下名字，被哥哥扶着随着一张盖了层白纱布的人离去。她像是被抛弃了，跟在后面，听着身旁嘈杂的人群，身体不受控制，视线逐渐模糊。

塔曼知道捷越回来，还是范梅带她参加越素兰的葬礼。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穿得庄严肃穆，一席的黑呆呆地站在父亲旁边，迎送着前来吊唁的宾客。塔曼拜完越素兰的时候，捷越顺着眼向塔曼浅鞠了一躬。塔征国和范梅在与捷昌达说着些客套话的时候，塔曼拉着捷越出了吊唁厅。

“还好吗？”

听罢捷越抬起头，看了眼塔曼，才认出来似的，扯出一个笑，“没事儿。”

“你不该瞒着我的。”

“梅姨会告诉你的嘛。”

“我要的是你跟我说。”塔曼上前抓住捷越的手

“哎，我跟你说也没用啊，”捷越看着塔曼，又将视线移到地面，“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应该告诉我的，那天晚上我单知道你家出事儿了，我又联系不到你。”塔曼握着捷越冰凉的手，“你不告诉我，我怎么陪你。”

“曼曼......”她已然带着哭腔，红了双眼，抬眼看着塔曼，“我只是不相信。”

“我知道，我也不相信。”塔曼抱着捷越，她比捷越高半个头，微微前倾，捷越就能把脸埋进塔曼怀里。

“我觉得我不该哭的，曼曼。”捷越将手环上塔曼腰间，泪肆意的流，“我忍了这么多天了。”

彼时空气都安静，仿佛时间冻结，冻结住厅内来来往往的宾客，冻结住为儿媳妇神伤的爷爷奶奶，冻结住强打精神的捷昌达，也冻结住同样被兄弟围着安慰的捷超。

姜游不知是何时来的，塔曼做了噤声的手势，他站在门口站了会儿，又进了屋。再来的时候，手中拿着温热的热水袋。

塔曼将捷越哄睡着后，才出来和姜游走了会儿。

“节哀。”姜游淡淡的说，没有对逝者的不尊重，此语气更像是在故作轻松。

“我节哀什么呢。”塔曼笑笑。天蓝得正好，温度也不是刺骨的冷，可就是很冷。就连刚刚在捷越的房间里，她也没由来的感到凉意。

“捷越伤心，你也很伤心。”姜游看到塔曼抬头望着自己，亮出一抹笑，“不用急着否定我。”

“看她这样我确实很伤心，我不否认。”“不知道该做什么，能让阿越好点儿。”

“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陪着总是不会错的。”

捷越始终是睡得不安稳，没等塔曼回来，就惊醒了。提起手机告诉她回家吧，自己没事儿。她便躺在床上一呆就是一下午，对于捷超拿过来的晚饭，也原封不动的放在那。捷越望着天花板，越觉得世界失去了光彩。

越素兰不是普通的车祸，这是她前几天从父亲跟警官的交谈中偷听来的。由于越素兰这大半年在跟的顺利胜诉的案子，牵扯了一些地下组织的背景，被告人是地下组织的要守，这一胜诉，等同于断了他们的一条财路。才有人破坏了越素兰行驶的车的刹车系统，又安排人故意冲撞，不给越素兰逃生的机会。其猛烈程度不该是还能在ICU躺那么些时候的。

她越回想越绝望，警官说的话，字字戳心。逐字逐句化作刀锋尖利的弓箭贯穿她的心脏，令她呼吸不快。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捷越看着姚景元发来的问候消息，她鬼使神差的拨通了电话。

二人已多日未联系，姚景元也不知道那一面是怎样的情况，只得一日一问候来表达不论何时他都在的想法。所以当接听界面显示出捷越的名字的时候，姚景元飞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捷越的情况。

“卷儿......”许是真的很疲惫，捷越的声音带着沙哑。

“怎么样了，我在呢。”

“卷儿...我...”听到姚景元的声音，捷越的泪又好似决了堤，明明白日里连塔曼的声音都没认出来，明明都能在塔曼面前抑制住情绪。

“我在的，我在。”姚景元不再要说让她别哭，毕竟这话就是个废话，他停了停，又说“卷儿不是在这呢。”

“卷儿，”捷越叫着姚景元，又把脸埋进被窝，企图停止这汹涌而来的悲伤，却只是徒劳，结结巴巴的讲着，“妈妈没了。”

埋进被子后的混音让姚景元有点不太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才壮着胆子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嗯...”捷越更是止不住这滔天的泪意，哭出了声，“我...我以为...我没想过...我觉得不能，我妈妈...她这么好的一个人。”

姚景元静静的坐着，听着捷越讲着，偶尔开口安慰，大多数是听她碎碎念。听到她从情绪激动到逐渐平稳，最后没了声息。他知道捷越哭得睡着了。

他第一次觉得，距离是个可怕得东西，那么远，那么可怖。它阻挡了姚景元能亲身安慰捷越的机会，在这个她最脆弱的时候，他多么想自己能在。

也许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总要面临分别。只是十六岁的捷越不知道，分别来的猝不及防有那么的快。她还没有将自己的情感悉数倒出，对她最重要的那个人就不见了。越素兰是捷越生命中的太阳，指引着她往前走的路，在她失意的时候鼓励前行。这个太阳在追逐实现自己价值的时候，被暗涌中的恶意给狠狠的射下，失去了活下来的机会。

捷越的世界，从这一刻起，变得尽是黑暗。

往后的日子里，她没放弃过挣扎逃离黑暗的机会，只是一直以来，哪怕世界大部分的光明降临，也没能消除那隐匿的黑暗。这让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活得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