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三秒钟的执念

神官“梦姑！梦姑！执剑山庄的林先生求见！说是翌阳君突发梦魇，情况有些不太好！”

当下属推开浮梦院的大门，慌慌张张地向南柯禀报时，她正手捧今日呈上来的随梦笔录，仔细核对着。

南柯（神色一凛）“人在哪儿？马上带我去见他！”

听得此言，她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放下册子，抬步走了出去。

剑神陆骁，封号翌阳君，年少成名，战功赫赫，曾任降魔大元帅，是维护六界安宁的一朝肱股。

在“陵安之役”大捷后，因心障难除，诱发煞气，虽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抑制住了恶念，没有堕魔，但却因此生了梦魇之症。

病发时，若不能赶在患者气绝之前，找到并击杀魇怪，魂魄就会被锁入虚无之境中，永远游荡在混沌世界里，再也无法醒来。

现实中的肉体，要么在沉睡中消亡，入不得轮回；要么由仙入魔，被魇怪夺舍，利用他的力量，为祸天下。

无论是何种结果，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里，失去一个神界的最强战将，对所有希求和平的生灵而言，都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林封寒“梦姑，您可来了！”

会客厅内，林封寒焦灼不安地来回踱着步，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直到南柯进了门，灰白的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抹喜色。

南柯（急切）“具体什么情况？边走边说！”

慌乱之下，南柯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拽住林封寒的胳膊，拉着他一同驾上云头，马不停蹄地往执剑山庄赶去。

林封寒“您知道的，每逢血月之夜，大帅身上的煞气，都会集中爆发。往常，药王都会让他口含参片，先吊住精神，保持清醒，再与我联手，施法替他疏通经络、压制煞气。”

林封寒倒吸一口凉气，忧心如焚，急得声音都变调了，半是惊慌，半是害怕。

林封寒“可是……可是这回，无论用多少参片都不济事，大帅还是睡了过去。他这一入梦，浑身的煞气顿时暴涨，怎么压都压不住，叫也叫不醒。”

南柯（听得心惊肉跳，不禁皱起了眉头）“药王应该搭过脉了吧？他老人家怎么说？”

林封寒“他只说，让我马上请梦姑过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林封寒一把抓住南忆的胳膊，掌心冷汗涔涔，十指都在颤抖，眼含泪花，近乎哀求。

林封寒“翌阳君身系六界安危，是抵御魔族的中坚力量，更是我们最强大的后盾！如今时局动荡，没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拜托您，一定要救救他！”

南柯（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即便先生不说，我也会竭尽全力！”

说话间，云头已经落在了执剑山庄前院里。

还没喘上一口气，林封寒便紧紧抓住南忆的胳膊，一通七弯八绕，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翌阳君的卧室里。

甫一进门，抬头望去，只见陆骁虚弱地躺在床上，全身被浓重的煞气笼罩，泛着幽幽红光，远远望去，整个人就像被烧着了一般。

脸色惨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眉头紧紧蹙起，印堂处隐隐浮现出一团黑雾，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南柯（心下一沉）“药王，情况有多遭？”

药王，乃遍尝百草的神农氏，在误食断肠草身亡后，羽化而登仙。

这位饱经风霜的耄耋老人，是医仙候选人——陌知云的师父，亦是神界叛徒——许洛琳、许洛飞的外祖父。

药王“脉象紊乱、五内如焚，心跳也越来越弱了，只是依靠续命丹，勉强提着一口气，但……最多也撑不过两个时辰……”

说罢，他不禁红了眼眶，“扑通”一声瘫倒在藤椅上，哆嗦着嘴唇，脸上滚下两行浑浊的老泪，哽声恳求道——

药王“南柯仙子，快快施救吧！再不入梦干预，只怕就来不及了！”

南柯（冲他点了点头）“前辈放心！我即刻入梦施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翌阳君带回来！”

药王（欣慰）“辛苦你了！辛苦你了！你们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

南柯（故作镇定）“请前辈宽心，我会尽全力救治！”

说罢，她拂袖幻出七弦琴，抬手一拨，缓缓奏起引梦曲来。

悦耳的音符在指间流淌，虚空中，十几只梦蝶翩翩起舞，拖曳着蓝色流光，缓缓飞到陆骁床头，盘旋在帐幔之中，摆出八卦阵图。

手下的琴弦渐渐颤动起来，指尖暖意融融。很快，一阵困意袭来……

“陵安之役”爆发当夜，刀光剑影、尸横遍野。

南柯站在两军交战的乱流之中，眼见万千神族将士穿过自己的虚影，与魔界鬼兵厮杀得难解难分。

兵戈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浓重的血腥味徘徊于鼻尖，挥之不去。

“嗖——”一支冷箭从背后袭来，穿过南柯的肩膀，直直射向眼前一位遍体鳞伤的将士。

冰冷的箭簇，狠狠刺进他左胸。

他闷哼一声，手中剑“哐当”落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只剩下两只眼睛，依旧圆溜溜地瞪着，不甘心闭上。

南柯（倒吸一口凉气）“嘶……”

虽然明知这是幻象，身为虚影的她，也感受不到痛楚，但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她步伐凌乱，像只无头苍蝇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混乱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凤皓（焦急）“糟糕！中计了！”

南柯（惊喜）“火神殿下！”

南柯微微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瞧见了凤皓急得煞白的脸庞。

凤皓（抬手一指）“这个阵法，能不断摄取神族将士的功力，化为鬼兵的武器，咱们越是勇猛杀敌，死伤就越是惨重！”

南柯心下一惊，顺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阵法中，连绵不绝的符咒，凝聚成一道道紫色光线，延伸到将士们脚下……

陆骁“只要找到阵眼，就能破了这个阵法！掩护我！我去探一探！”

司清玄（点了点头）“好！”

然而，就在陆骁暗暗提起内力，准备飞身而起时，心脏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陆骁（痛呼）“呃啊——”

紧接着，凤皓和司清玄也捂住了胸口，痛得弯下了腰。

司清玄（虚弱）“这个感觉……是……是清歌……”

凤皓（紧蹙着眉头）“清歌她……出事了……”

夜空中，忽然出现了大片大片陨落的流星，拖曳着长长的尾巴，纷纷划向守梦派。

——这是……神祇将陨的征兆！

森罗“哈哈哈哈……陆骁，这样的景象，你眼熟吗？这一次，死去的人，会是你们三兄弟捧在手心里的小师妹！”

见此情景，森罗猖狂大笑起来，得意地挑了挑眉，半是炫耀，半是挑衅。

森罗“不过别担心！你们很快就能在黄泉路上团聚了！”

闻言，三兄弟一贯沉着冷静的面庞，都在顷刻之间，崩塌了个彻彻底底。

凤皓、司清玄两人，几乎是立刻挺起了身板，缓缓闭上眼睛，施了个相同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南柯“这是……防御神盾！”

所谓“防御神盾”，就是能在念动咒语时，打开一个坚固的防护罩，即使远隔万水千山，也保护特定对象的一种法术。

然而，还没念上两句，身后，便有七八个鬼兵悄悄发动了偷袭，蛮横地打断了他们施法……

陆骁则是第一时间握紧了天问剑，两指相并，将全身的法力都灌注于剑上。

他紧抿着嘴唇，极力保持着冷静，但指尖，却依然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天问剑发出阵阵嗡鸣，与他的元神互相感应，一道金光笼罩了他，身形渐渐变得虚晃，像是要随时化作烟雾，与手中的宝剑合二为一。

南柯（他这是……要祭剑？！）

她隐约记得，古籍上有注，剑灵是超出五行之外的永生者。以元神祭剑，是他们唯一能迎接死亡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剑灵不入轮回，一旦选择了以祭剑的方式，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就将彻底湮灭，再无痕迹，连转世都没有。

森罗（挑衅一笑）“想同归于尽吗？好啊！就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力量吧！”

见此情景，森罗神色一凛，连忙举起了手中的红缨枪，引动道道天雷，凝聚成一张耀眼的电网，准备以死相拼。

“哗啦啦——”

恰在此时，狂风乍起，漫天花雨倾盆而下。

凛冽的寒风中，红莲花瓣包围了整座陵安城，洒落在每个神族将士身上，温柔地替他们疗伤。

地面上的符咒被一点点抹除，与此同时，花草树木也渐渐枯萎，天地万物尽失颜色，只剩下……眼前的这一抹鲜红。

而后，外界的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被屏蔽了。

南柯惊讶地转过头，回身望去，只看到被落花包围的森罗，浑身已经长满了红癣。

他张大了嘴巴，无声地呻吟着，挥起红缨枪，刚准备做最后的顽抗，却反被一股巨力拍入幽冥河底。

紧接着，湖面上盛开的朵朵红莲，连绵成迅速封印了魔君的肉身。

——出掌偷袭的人，正是陆骁。

他双目圆睁，眼中涌动着刻骨的恨意，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脸色涨得通红，手脚却是冰冷的。

然而，仇敌已经被制服，满腔的愤怒与仇恨，竟不知该向谁发泄。

十指抖个不停，天问剑“哐当”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来，打量着身边飞舞的落花，通红的眼眶，终于渐渐湿润起来。

陆骁（哽咽）“怎么会……这……这不可能……”

突然，一阵剧烈的心痛席卷了南柯。

南柯（紧紧捂住胸口）“呃啊——”

在梦境中，织梦师和主梦人之间，一直存在着心灵感应，通俗意义上讲，也就是说，南柯能与陆骁感同身受，聆听到他的心声——

陆骁“就差一点儿！我明明可以抢下来的！为什么……我当时……就不能再快三秒钟呢？”

猝不及防的，一道巨力打在她胸口，将她强行推出了梦境。

南柯（吐血）“噗——”

南柯猛然惊醒过来，紧蹙着眉头，吐出一口鲜血，咳嗽不止。

南柯（虚弱）“不行！魇怪太强了！它在排斥我的元神！”

药王（忧心忡忡）“翌阳君的心魔究竟是什么？竟然如此厉害！”

南柯（叹了口气）“我家主上（司清歌）的死，令他耿耿于怀至今！”

南柯长叹一声，心下震撼不已。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陵安之役”，司清歌与陆骁，几乎是同时发动了献祭之术，都不约而同地准备牺牲自己。

这千万年来，花神的亲信们，几乎都在怨怪陆骁，责骂他当初识人不清、决策失误，阴差阳错派了个奸细回来，害死了司清歌。

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怀疑过他通敌！

却原来，从始至终，他一直都是最不愿意伤害司清歌的那一个！

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想牺牲的人，从来就只有自己！

如果……不是那三秒之差，在那场战役中，死去的人，就会是翌阳君，而非自家主上！

极限一换一，陆骁虽然活了下来，可往后余生，却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当初没有追上那三秒！

——他最耿耿于怀的，居然会是……没能用自己的性命，换司清歌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南柯（天呐！这么多年来，翌阳君他……应该比所有人都痛苦？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偏偏会犯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