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入睡梦间

流年儿委屈极了，低着头撅着嘴不吭声，任由泪珠漱漱而下，肩膀因抽泣微微颤着。

　　无恙纳闷转身，抬起流年儿的下巴，就看到长长睫羽下那双云里雾里的眼眸，我见犹怜，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变绕指柔。

　　尽管无恙还是一副冷冰冰无甚欢喜的表情，但从她为流年儿轻轻拭眼泪的动作来看，她心软了，“我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无恙一开口，流年儿哭的更甚，眼珠连成线往下落，无恙也不觉麻烦，流年儿哭多少，她擦多少，“你冷冰冰凶巴巴的，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我想我师姐。”

　　“我既然答应你师姐不会欺凌你，便不会欺凌你。你是麒麟兽，骨血至纯至热，正可助我练冥界至高灵术’妄寒骨’。”

　　“你让我跟你回冥界，就是为了让我助你修行？”流年儿忽然觉得事情不简单，她攥着衣襟连连后退，惊恐万分，“你，你该不会要和我灵修吧！这个绝对不行！”

　　无恙觉得十分好笑，好像她要拿她怎么样，不过看流年儿现在和在赤水山那次完全迥异的模样，无恙倒来了打趣她的兴致。

　　“我看上你这只麒麟兽，要你同我灵修，为何不行？”无恙脸上冷意渐化，当真霞飞惊鸿，风致嫣然。

　　尽管无恙很美，比流年儿见过的任何仙子都美，包括师姐即墨，但她冷情性格大大不讨喜。

　　流年儿甩掉脑子里那些想法，十分坚决道，“我与师姐商量好，等她岁满一万，我们俩灵修同行，所以你万不能打我的主意。”

　　无恙抹了抹唇，强将笑声按下，“麒麟兽放心，我不会与你灵修，只会在必要时候汲取你身上暖意。”

　　流年儿将信将疑，嘟着嘴巴嘀咕，“麒麟山这么多麒麟兽，干嘛选我呀！”

　　“因为你年幼，是个姑娘，我并不排斥你的碰触，况且我最狼狈的一面被你一一看了去，我总要给你些惩罚…”

　　流年儿化身麒麟兽，挂在无恙脖子上撒娇，“冷姐姐，赤水山一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我师姐，你若不放心，便消除我那日记忆嘛，何苦大费周折呢？”

　　无恙瞥了她一眼，将麒麟兽从脖子上提下来，带着它继续在云霞上飞。一路上，麒麟兽十分不安分，上窜下跳，聒噪至极，无恙居然不觉烦。

　　途径赤水山，再过狱寒门，最后一道灵芒落于冥界暮冥门下。虽然流年儿爱跑爱转悠，但冥界这里，她却第一次来。

　　当麒麟兽从无恙身上跳下来，再回头看无恙时，身上那袭云烟似雾的白衣已变成暗玄长袍，衣上雕纹鎏紫花色，身后衣摆逶迤拖地，雍容华贵至高冷漠。

　　无恙瞥向流年儿那一眼，睥睨苍生之孤凉，不由得让流年儿浑身一颤。无恙走近流年儿，用灵术为她换了一身着扮，红衣如霞，清灵可爱。

　　自小流年儿就喜男装，无恙居然让她着女装，而且还是红衣服，流年儿闹着不肯，“冷姐姐，这衣服我不喜欢。”

　　“待在我身边，你必须着女装。”无恙冷冷开口，无一丝杂音。

　　流年儿不服，不是说好了不许欺凌的吗？这一到冥界地盘，无恙就开始欺负她了。为了让无恙厌烦自己，流年儿化身麒麟兽，跳到无恙肩上，洋洋得意。

　　“冷姐姐，你若欺负我，我师姐不会饶了你，我师父也不会饶了你。为了冥界与蓬莱之友好，咱们约法三章。第一，我生性自由，你不得约束我，剩下那两章，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无恙未理她，只是好心提醒，“要过忘川河了，麒麟兽你可要抓紧我。”

　　麒麟兽往下一瞅，血黄之水汩汩冒泡，孤魂亡灵冲击撞嚣，特别是这味道，引来麒麟兽一阵呕吐，抱紧无恙脖子就往她身上吐。

　　越过忘川河站稳，无恙就迫不及待将流年儿从身上拽下来，施展灵术将衣服整好。看到无恙眉宇间微起的嫌弃，流年儿大笑，“冷姐姐，你可不能欺负我呦，你若觉得我聒噪，那将我送回去。”

　　无恙扬唇一瞬，又忽而拉平嘴角，手指划过一道芒光划向流年儿额头，“我不会觉得麒麟兽聒噪。非冥界之人自会认为忘川河可怕血腥，刚才我已向你下了禁制，不可靠近忘川。你有任何危险，我也会有所感应。

　　天界有九重，冥界有九幽，我身处七幽渊，九幽渊是冥尊尊后之所，八幽渊是禁地，未经冥尊允许不可进，除这两层幽渊你不可随意进出，其他之处你可自由散漫。麒麟兽，这些你可记清？”

　　流年儿蹲在地上，两手托两腮，无精打采地摇摇头，“没记清。”

　　“没记清也好，那你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不可离开片刻，省的我记挂。”

　　流年儿朝她撇了撇嘴，冷姐姐还会记挂她？

　　九嶷山中自没了流年儿，又恢复到往时清净。那些枫叶仙果灵怪，可是很想念耍火球，逗她们开心的麒麟兽，每每见到即墨都要问，麒麟兽何时再来九嶷山做客？

　　身边没了流年儿闹腾，即墨可是把全部心思扑到修行上。以前最厌经册佛理，现在读起来津津有味。

　　幻音曲共三谱，即墨学会了择梦与控心，摄魂一曲生生难练，不仅要练曲记心法，而且还考验弹曲人的心智，稍稍不甚便会遭到反噬。

　　无论是白泽兽身，还是上神骨相，十六万年来，染兮早已看透三生尘俗，六界沧桑演变。为修人身经历漫长孤独的修炼之路，为成上仙经历天劫雷火刑，为成上神经历命数生劫。

　　染兮以为，自己修炼心境已达静止水欲至寡，没想到一场天机误会，她会与即墨历经两世凡尘情劫。

　　情字最难断，她对即墨，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真情呢？染兮不解，轻轻叹口气，袖子一挥幻出一面镜像。

　　现在正值暮夜，透过皎皎月色，得以看到坐在相行崖弹琴之人。寒衣冽风，树揺八方，琴音混杂，十指狂奏，而即墨的神情癫狂痛苦，被琴音所扰不自拔，显然是摄魂反噬之兆。

　　染兮暗叫不好，化身灵芒朝相行崖飞去，然后朝即墨眉心一点，即墨便昏厥染兮怀里。染兮为她擦了擦额头汗珠，便带她回了枫屋。

　　轻抚着即墨熟睡的脸庞，染兮忧心又怜惜，等她准备收手离去，即墨突然抓住染兮的手，轻喃，“前辈…”

　　夜色牵绊，只有一缕月光透窗而入，清亮染兮脸上温柔。即墨拉着染兮的手，坐起来，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前辈，你又到我梦里来了。”

　　望着一脸傻笑，又有孩子气的即墨，染兮笑得更宠溺，“墨儿经常梦到我？”

　　“嗯嗯，自从看到窥机镜里的一切，前辈就经常到我梦里来。”即墨傻傻地点头，惺忪不清醒。

　　“窥机镜？”染兮心口一紧，“墨儿，你在窥机镜里看到了什么？”

　　即墨憨笑两声，然后凑近染兮，两手挂在她脖子上，“那我告诉前辈，你可不要生气。”

　　即墨不安分的靠近，眉梢有意无意的痞气，染兮忽然有些明白了，她居然心生惧意，想逃避。

　　“前辈，反正我们是在梦里，你就让我亲你一口嘛。”即墨一脸坏笑，抱紧染兮的脖子，将自己的唇贴上来。

　　“墨儿，别闹。”面对即墨的调戏，染兮居然脸红了，连抗拒都变得软绵，完全忘了自己可以施法让即墨停下。

　　等颈间传来温热的触感，染兮浑身一激灵，即墨却沉浸了，窝在染兮怀里咯咯笑，“前辈，我们灵修吧，反正以后也会灵修的，早一点晚一点，没关系。”

　　这下，红霞直接烧到染兮耳后根，等她反应过来，即墨已经坐在她腿上，伸出舌头轻轻恬弄她的唇瓣，又顽皮又小心，然后一路吻向染兮的耳垂，嘻嘻笑着。

　　“前辈，你身子又香又软又甜，好好吃，我好喜欢你，从见第一面就喜欢了，总觉得我们认识好久了，而且，很亲近。”

　　“墨儿。”忽然，染兮抱住了即墨，不放她动弹，出口的这句’墨儿’，承载许多沉重和哀伤。

　　两人一言不发，在这安静的时间里互相抱着，而即墨，趴在染兮肩上，一脸陶醉。

　　半晌，耳边传来幽幽声音，“墨儿，若你知晓我曾伤害过你，你会不会记恨我？”

　　即墨听出忧伤，有些不解，她松开染兮，忽而笑了，那刻月光躲进眼眸，俏可非常，“若真有那时，前辈哄着我同你灵修，我便不记恨。”

　　染兮抿唇，点了点即墨眉心，“也不知风叶教了你什么，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将’灵修’二字，挂于嘴边呢？”

　　“师父常说，增进修为方法有两种，其一刻苦修炼，其二便是灵修。若我两者兼顾，修为岂不快速提升？”

　　“你这小丫头呀…”染兮笑得无奈，随后便放开即墨，将她裹进被窝里，“时辰不早了，墨儿赶快睡吧。”

　　即墨还迷糊着呢，拉着染兮不让她走，“前辈，我们是在梦里嘛，你这么快就要走，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墨儿没有做错，我也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和自己过不去。别多想，好好歇息。”

　　染兮一施法，千万蓝色星粒载即墨进入梦乡。染兮替即墨掖好被子，本打算离去，但想起刚才即墨所说的窥机镜，她决定入梦探知。

　　染兮化为一缕轻芒进入即墨脑海，翻开她在窥机镜里看到的一切。等染兮看到窥机镜里，那个软香玉艳的画面，她脸色通红地出来了。也不知即墨又梦到什么，享受地勾起嘴角笑起来。

　　染兮羞涩极了，这十几万年来，她都不知自己有如此妖娆多媚的一面，看向即墨时，竟生出小女儿家才会有的慌措不安，只得一施法让即墨忘记窥机镜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