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风云（93）

昊辰泡在房间正中的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浴桶中，只有胸部以上露在外面，黑色的长发梳在背后还带着水珠，白皙的肤色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润泽的珠光，左肩上一道暗红色的刀伤也就格外醒目，在水蒸气中狰狞着。

“你……”斩荒指着他，不知是想骂还是甩头就走——动手就不必了，这种情况下胜之不武。嘴巴动了半天后，终于崩出一句话来，“你怎么在这里洗澡！”

昊辰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半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反倒像是有点委屈似的：“我的手受伤了，搬不动浴桶……”

斩荒的目光落到他那道刀伤上，嚣张的长度，刚刚结了薄薄的一层痂，暗红色，似乎动一动还会有血迸出来，好象……会很痛的样子。

“你……你这个家伙，受了伤还洗澡，你想让伤口发炎吗？还不包绷带……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活腻了么？”

终于骂出了口，还是一连串的大骂，斩荒气得跳脚的样子，昊辰见了只是淡淡的笑，笑得无辜得让人心疼：“所以我都没有洗，只是泡着。我也没办法啊，白天出了一身的汗，不洗一洗，我睡不着。”

斩荒还在继续骂着：“还不点灯，像死人一样……”“嚓”的一声，一片橙黄色的灯光亮起，他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撸着袖子，脸上是要把昊辰大卸八块的凶狠。到了浴桶边，一把抄起桶沿的毛巾，“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一下一下卖力的擦着，劲道不大，但很仔细控制着不弄痛他。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擦完了后背，斩荒绕到前面，昊辰配合的伸出左臂，斩荒凶巴巴的抓住，还是闷着声的擦。偶尔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下一用力，昊辰的皮肤上马上浮起一道红痕，接下来立刻就又放轻了，小心翼翼的为伤口旁清洗。

这种有些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昊辰伏在桶沿上让他清洗头发，轻轻的叹了口气：“斩荒，咱们有快十年没在一起洗澡了吧！”

斩荒的手顿了一下，又动起来，恶声恶气的：“谁记得……你闭上眼睛，泡泡进去了！”

昊辰呵呵笑起来：“以前都是我帮你洗头发。你小时候每天在外面玩了一身沙子和土回来，自己洗不干净，我只好再给你洗一遍，结果每次洗完澡水都凉了，就一起躺在床上听娘亲骂……后来你喜欢上了每天早上冲冷水澡，咱们就再没在一起洗过了吧！唉，真喜欢你小时候的样子，脸还是圆圆的，抱起来好舒服，好怀念啊……”

斩荒的脸上变了好几个颜色，眼中凶巴巴的光有些放柔了，像是也沉浸到童年往事中，但是很快就又将脸一撇：“军校时，上官也是常常帮你擦背，那时候的日子你怎么不怀念呢！”

手下长发的主人明显的一颤，传来昊辰有些哀伤的声音：“斩荒，你也认为我做得不对么？”

“你认为对那？”斩荒冲掉他头发上的泡沫，不看他。

忽然“哗”的一声，昊辰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他：“你也不理解我，斩荒！”

一串串水珠从他身上滑下来，肤色是玉雕般的白。昊辰的目光越过斩荒的肩慢慢在房间里巡视着：“已经十六年了，你看这间房子还和咱们刚刚搬进来时一样。能做多少事的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会连一点变化都没有呢！没有能力的人充斥着朝堂，白白的浪费着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在国内，像一辆破马车一样慢悠悠的前进；在国外，不断被邻国侵扰。这样的国家，即使是再有抱负的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斩荒一怔，立刻反驳：“你现在的晋升速度，升到高位是迟早的事，还怕不能有什么作为？”

“太长了啊，斩荒，那要等的时间太长了。一个人的青春只有十几年，一旦错过了，做什么就都太迟了。在御政官大人的提携下，我知道我一样会晋升，但那种速度，和我要求的差得太远。我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有选择督察官大人，他能给我最快的上升速度，最早的达到我能一展抱负的地位。”

“就为这个，你就把朋友们都踢开了，甚至反目成仇？”

“斩荒，要想有所得就必然要有所失，没有什么是能白白送给你的。你不割舍一些东西，就得不到你最需要的。”

斩荒一甩手，退后一步：“权力有什么用，我不懂！你抱负再高，作为再大，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了。这种不划算的事，我才没兴趣。你晋升得再快，张雁回会让你超过他吗？他也要权力，但我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为国为民的抱负。有这么一个上司压在头上，你能有多大的作为？”

昊辰慢慢的勾起一抹笑：“督察官大人嘛……”

斩荒看不懂他笑里的含义，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堵，哼一声：“那就追你的权力去吧，追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你狠！”

“斩荒，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丢开你，你跟我一起来，我们可以一起改变这个国家。”

“我没兴趣，我只想要朋友！”斩荒又退了一步，“你有抱负，那你就背叛所有人去实现吧。我，没那么伟大！”

摔开还一直捏在手中的毛巾，斩荒本想扭头就走，但昊辰默默的，一动不动站在那的样子让他就是迈不开步去，终于一转身去他的房间，拎了浴袍出来，丢给他：“穿上！”再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门摔得震天响。

把自己扔到床上，没有心思去想七八天没住人还是干净整齐的床铺，斩荒扯过被把周身不分头脚包个严实，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着“早睡早起身体好”，渐渐的，果然有困意泛了上来。

睡到半夜，梦到大火烧身，睁开眼才发觉是被子裹得太紧，捂出一身的热汗，而一天没有进食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大有越来越响的趋势。斩荒恼火的骂了一句跳下床，看看时间，昊辰应该也已经睡了，便开了门出去觅食。一把推开厨房的门，但马上反手抓住慢慢的关上，点了灯，第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用藤罩罩着的饭菜。摸摸汤碗，还是温热的，是最爱吃的子鸡栗子汤，还有两包夏典时的特色莲子糕和糯米团子，包着红纸。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斩荒盯着饭菜看了许久，终于坐下来。香香的汤配着糯软香甜的团子入口，不是平时习惯的滋味。

“昊辰……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