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启动载具,在不久之后,就要驶入市中心了。
一根直入云霄的宏伟巨柱倒也是早入眼帘,通体赤色,柱身满布浮雕与铭文,直径约为十米,高则达百米。
说到市中心,记忆又在缓缓复苏了。就好似海绵挤水般,点点滴滴地,总是不够干脆。
无论如何,逾春的罗马总是湿润且怡人的。一路上,也没去欣赏周围壮丽的建筑群。
街市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场面,已经可以想象了。主干道旁的外街倒的确人口稀疏些。
只是默默感叹城区规划的巧妙罢了。
1:37分,即将到达目的地。
白谴在感叹帕伦总工手笔之奇妙的同时,不免想起了自己在原世界时居住的小山城。
街道满是灰尘,新街与旧街断续相连,老城区人行道上总会沾染些泔水,或者一些碎屑与垃圾,空气中有时会飘过一些难以描述的气味,或许是街边摊麻辣烫的香气与甜品店的味道交织在了一起。
没有什么娱乐设施,这也是白谴假日偏向于宅在家里的原因。
即便如此,白谴还是很爱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城市,生活节奏缓慢,而且算是山清水秀,走走就能望见山,他喜欢那烟火气息,住在市中心的老楼里,假日的早晨可能会听到外面手机营业厅做活动时的噪声。
没有电梯,所以可以通过听声辨位来预判脚步声是否是父母的,好决定是否关掉电脑。
若是忘了带钥匙,便到对门邻居伯娘家吃顿饭,总是含着人与人间的温暖,在搬家后,这些都消逝了。
或者下楼剪个头发之后,买一碗粉打包带走,回到家边吃边刷剧打游戏。
夏日空调外机的轰鸣在耳边若隐若现,冬日里茶几上的瓜子皮扫也扫不尽。
这是属于白谴对生活的赞美,无论质量高低,他度过了令他回味无穷的日子,好似反刍,反复品嚼,依依不舍。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回忆时光。
同样的,这个世界的自己对罗马城的回忆也逐渐浮现于脑海里。
虽为贵胄之子,在娱乐方面并未显得那么讲究,挚友离开人世后,便少有外交活动了。况且父亲对自己军事化训练时间冗长,结束训练后便已然临近傍晚。拖着疲惫酸胀的躯体,自己会去找个地方泡着,或大浴场,或河湖。还有一种选择——自己可能搭乘公共陆船【利用悬浮技术,载客量巨大的公共交通工具,廉价而方便。】与罗马公民们挤在一起,一直坐到市中心。
他从不觉得自己身为贵族就会有什么优越感,人虽品质,素质,性格各有千秋,但维德从未觉得自己就高人一等了,他觉得每个人的出现都可以带来不一样的认知。
他觉得人类有时不得已将群体划分三六九等后,有些人就变质了,或自诩清高,蔑视一切,或唯唯诺诺,为生活屈身就膝。
维德只觉得这一切,可悲,又愚不可及。
总的来说,白谴与涅瓦纳.维德在某些性格上,还是没有什么差异的,也许一个人,无论在什么环境里成长,某些最本质的东西还是会倔强地屹立着吧。
在船上可以听到许多趣事,或八卦绯闻,或政论分析,或者一些荤段子,捉弄捉弄扒手,或者肆意踱步训练平衡能力,都是挺不错的消遣。嘈杂拥挤中也算其乐无穷。到达目的地后总是前往一家规模不大的餐馆,档次并非高端,但是菜品非常吻合自己的味口,这里的海鱼倒是全罗马数一数二的,新鲜且做法接地气,维德每天都会预定好第二天的位置,然后享用美食的同时,看着夕阳落下,直至万神柱的火光开始绽放光辉。
细想来,这个世界的自己倒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也是现如今正真理解了何为“恢弘属于罗马”。
将爱车嵌入专属泊槽,下车改为步行。
因为接下来到校门口的路,只能步行。
因为这里是,罗马城西的西丘,卡洛达丘。
罗马之所以被称之为“七丘之城”很到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建城之初由七座山丘包围。
其中的西丘——卡洛达丘,是最特殊的一座,它坐落在凹地之中,坡度较缓,尤其是顶部,较为平整,所以奥古斯都军事学院便建于其丘顶。
且此为罗马之西陲要地,毗邻海洋,战略地位不言而喻,将军事学院设立于此,对于学员的素质要求自然不低,因为他们随时可能遭受深潜于海底外域种的侵袭。
丘底的坪场上也算有来往的人了,大多也都是新生,粗略瞧去大概有百来人的样子。
白谴开始拾级而上。
自然也是熙熙攘攘,周围或结伴而行或像白谴一样孤身一人的同龄人也都在上行着。
沿途每隔一段距离都会矗立一些形态各异的雕像。
手持兵刃的士卒们没给白谴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他驻足于一座独树一帜的雕像前,同样也是最后一座。
一名西装革履面容棱角分明的中年男人,手执一块按钮,神情戏谑。
良久,白谴似乎陷入了沉思,望着这雕塑,他在自己的记忆中是执政官图拉真之恩师,于人类反攻战役前夕牺牲。这种气质不禁令他想起了一位小说中虚构的人物。
那个咆哮着不择手段地前进的男人,至今他都无法忘怀。
而且,现如今,自己竟然拥有与那个男人相同的姓氏,真是造化弄人。
就在此时,一道疾影擦肩而过,差点和自己撞个满怀。
扭头瞧去,应该是一个正疾速赶路的预备生,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勉强停下回望白谴一眼,投以歉意的目光。
泛着些翠绿的瞳孔分外清澈,这无论在哪都算是罕见的,陪衬的睫毛也是悠长的,五官端正,应也是身出名门。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白谴好像也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卷曲的棕褐色头发中带着一种含蓄的温和感,似是个带着书卷气的少年。
可能选地是偏向于文职工作的专业吧。
白谴呆了呆,随即摆摆手,也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位于丘底时,他便已然看到以黑赤相接为底色的金橄榄旗帜了。
这幅飘扬的旗帜,代表着曾经那辉煌的国度,于战火的硝烟中,涅槃重生。
终地,学校正门进入白谴眼帘。
虽然早做好心理准备了,但依然为之震撼。
传统意义而言,作为一个国家核心的军事院校,应当是恢弘大气,展现一国之风貌的。
可眼前的黯淡的建筑,厚实满布金属质感的门墙,在风格上确实古典而又沉肃,与崭新气派的市中心简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朴实无华,含蓄有力,这是其正门所散发出的气质。
但这些都不重要,门前几米处竖立着一块苔绿斑斑的石碑,石碑上嵌着一张铜表。
好生眼熟…不断检索两边的记忆,这竟是十二铜表其中的一块!
这铜板历经岁月的洗礼,满布历史的刻痕其表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它曾承载着罗马平民的斗争的成果,也标志着罗马法体系成文法的开端。
立碑于此,以旧物面向世人,其中自有意味深长之处。
现如今原先铭刻之物被新的一行话语所覆盖,取代:
“自野狼哺乳以来,铸欧洲之魂而去,两千年,一瞬间。”
笔锋刚劲有力,就如同下面的注名:
“——图拉真•比乌斯”
校门口,倒是没多少人了,几步上前,递交出录取通知书。
门卫在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伸出手,指尖泛起一抹金光,在通知书的右上角烙出一个标识,随即递还与白谴,左手扣胸,低头致意,予以放行。
低头查看自己的通知书,多了一点印章,以罗马式头盔与短剑交错组成的,由橄榄枝环绕的校徽。
根据指示牌上的消息,自己需要先行前往预备员聚集点登记。
“姓名?”
“涅瓦纳.维德。”
“性别?”
“男。”(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回答“你看着填吧”的冲动”)
“所选专业?”
“侦察系。”
…………
一系列繁琐的登记完成后,白谴步入预备生休息室,在入学测试轮到自己之前,都要待在此处,等候指令。找了个位置坐下。
说实话,填表格,和确认信息之类的程序他是打心眼里的厌恶,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是浪费时间的。
周围的未来同学们都在与邻座攀谈着,自己也望向自己身边。
倒也是碰巧,坐在自己边上的正是将才撞着自己的那位清秀小伙……
索拉·斯蒂卡正把玩着手中的口琴,自己能够考取这所学校,完全是出于巧合。但其实也是必然。
童年是不堪回首的,他一心向文,憧憬成为有类戈伏这样的伟大诗人,与诗歌为伴,与哲人共谈,他本应沐浴在文化的殿堂里,为迷茫的人类指明方向。
可他的父亲,从六岁起就开始引导他进行体能训练,并发现了他迅捷于常人的身法。
噩梦般的历程就此拉开序幕。
而这手中的口琴,是姐姐在他六岁生日时赠予他的礼物,她笑着,吹完了一曲悠然温缓的农间小调,递在自己手心里。
玲珑而巧致,琴身由进口于中幾的和田玉打造而成,乐声轻悦可人。
他总是在疲惫的夜晚,轻轻的吹奏着,故意压低声音,生怕父亲听见,将其夺去,父亲总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加阳刚些,对于这些阴柔的小玩物的容忍度很低。故曲调中总是包含着压抑与向往。
抚玩着这块小物件,愣着出神,但总觉着附近有谁在默默地注视自己,便将口琴收还于袖口处,微微抬头,直接望见身旁有位发色黑的深邃的同学,正瞧这他看,在眼神对撞后,其似乎又歉意得笑了笑。
“很抱歉!”索拉还是率先开了口,有些支吾,他总是不太善于交际,可若要文质彬彬又不可失礼,站起来微微欠身以表歉意。
“我怕迟到,所以急了些,希望不要介意,我名为索拉,斯蒂卡,叫我索拉就行,请问如何称呼?”
那人伸出手,轻轻将索拉按回到座位上。力度刚刚好,与粗鲁始终保持着界限。
“自然不会责怪你,人之常情嘛,这里是涅瓦纳.维德,如何称呼随你便咯。”
白谴觉得自己的直勾勾的目光的确有些许失礼,为了缓解尴尬,补上一句:
“阁下选的什么专业?”
“侦查。”
“真巧……”
眼见对方惜字如金,自己也知趣地沉默了下来,没话找话才是最痛苦的事情,倒也希望以后还有相处的时间吧。
可他正偏过头去陷入思考时,索拉却悄摸摸地转过来瞟他……
酒液撒的满地板都是,在这个少有的木质结构占主导的空间里,三个男人举杯畅饮着。
桌上杯盘狼藉,这场粗糙的宴饮也逐渐步入了尾声。
“木头,东西送到位了没,我前脚刚回罗马城,可别让我再跑一趟了。”精壮男人上的身躯站起,抬起手擦了擦唇边的酒液,俯下身去凑近那高瘦男子,带着一股刺鼻的酒气逼问着桌对面的人。一身战甲都没来得及脱下,汗渍爬满了背浃。
“知道我忙,还麻烦我,再有下次,以后在你家门口挖空间陷阱。”被称作“木头”的高瘦男人倒是不慌不忙,放下酒杯,依旧拨弄着手中的零件,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长须老者捋了捋胡须,眯起眼袋沉重的双眼,指节在酒樽上摩挲着:
“近来星夜都被云雾遮完了,我什么都观察不到,只能永最原始的占卜方式,结果嘛……”
“如何?”精壮者倒是耐不住性子。
“你想,老大最近是不是总是动不动就玩消失?”
白须老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出一个问题。精壮者还琢磨着,高瘦者又开口了:
“而且那群外域种最近老实了不少。”
精壮者恍然大悟。
“这次你和老大出去,给我带点源墨回来,说不定我完成手头的项目后,就可以突破了。”高瘦男子抬头补充道。
精壮者比了个答应的手势,又转向须发白逸者,叮嘱道:
“老爷子,我这一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得来,我儿子你照看好,那混小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责罚随你便,别整死了就成。”
“放心就好了,不过老夫离着校区那么远,现在前往怕是来不及……话没说完,目光倒是转向高瘦者。
高瘦者被迫停下对手中物什的研究,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随即出现一个空间接口。
“老人家您慢走……”高瘦者一脚扪在老者屁股上,将其踹下去。
眼见其中一人先离去了,精壮者貌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喂!别忘了这他娘的是万神柱底部啊喂!出了什么差错老大拿我们没完!”精壮者青筋暴起,瞬间移步到高瘦者面前,拎起其瘦弱的身躯狂吼。
“安啦安啦……相信我的技艺啦,这都是我设计修建的嘛……”
此时时,臂铠忽的震动了一下,立即放下手中的人。面色瞬间变得凝重下来。手指在左臂臂铠上一刮,一行文字显现出来。
“老大说情况有变,我得提前出发了。”腋下夹着头盔,三步并做两步地出去了。背影里的坚毅中又带着些许疲惫。
此时这个阁间里只剩下了高瘦者。
“还是这幅急性子,多学学你儿子吧。”小声嘀咕着,像是害怕被听见似的。
“不过还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