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

“他可真有意思，眼里看着，嘴里噙着。倒不如真把自己给搭进去得了。一生活死于那些个名妓伶仃里也算是个风流去处。”房夕叼了一根烟，双手于牌桌上来回搓着，道，“糊了，哎哎哎，张小姐，这牌归我了…”眼看着张筱箐偷偷摸摸藏了一张四条，当即便握住她的右手，瞥了个缝，眯着眼斜瞧着，当真怕这牌再被这小手搅糊了。

“不都是这样的…”卿云另下一道牌张，似有若无道。她不喜这话，更不喜这话所指之人。至少冼阮就不是…但是她能说什么呢？她也不想让冼阮成为她们口中之说，即使他们已许久无话。屋内经年累月的玄关灯，讲述了一整年的黑白往事。点的、木的、晴的、散的，入木三分。

“怎么，说不得吗？”房夕似知道些什么，故意说道。未说完，紧接着又吃了一个牌张，咧着嘴笑对卿云道，“呦，这可不好，说着说着，竟说到你心坎儿里去了？”嘲笑的，生恶的。可事实就是如此。“你家洗院好是好，可好为什么这么许久不见得与你说话?”一副见惯了的模样，“我看，八成是没有话。”轻蔑中，些许讽刺。

卿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见不得她一脸皆悲，却执着地过于相信，相信她心底的虚假。有那么几瞬，她想，想让房夕一直说，说到她心底，说到她可以不那么在乎冼阮。可是哪里会不在乎呢？不过是现时觉一切都暗淡了些。

“今儿，我不回去了。你玩完这把，先回去…”

“知了…”

…

很久了，久到房梁上的挂钟走了一圈又一圈，久到再也等不到回家的人。卿云想着，早知如此，何必合这婚姻呢？没说太多。她怕，怕一说，冼阮会觉得她矫情。她不能这么矫情…半开的玫瑰，殷红似血，紧紧地包裹着，汲取不到半点微光。

“叶落，花无情。花落，人了情…”

麻将声响了一圈又一圈，她似卡在留声机上的碟子，无声的，呲呲喇，呲呲喇…可真难听！

磨坊里糊了似炭的容映着白的不像话的月，扎眼的简直若两个世界的人。她当真不该遇到他的，可偏偏就遇到了！

“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了?”卿云许久未言，房夕便停下手中的牌张，道，“许是方才我说的话太重了些?”卿云没等房夕把话说完，便取出绢子，别过脸去，拭了方才间隙间流下的泪。怎会如此？终是我一人的幻想！可她能怎么办呢？能怎么办…

夜深了，白抹布上沾了一块黑色的点子，变成了她回忆中抹不去的灰，无法挽回。萧瑟而又凄凉。该回答吗？说什么呢?她不敢回答。她耷拉下身子，似没这世间一样。远方的海岸线上，一道夹杂了尘世间的幽怨的光，歪歪扭扭地与她的影一齐反射于这灰中，她看不见，她也不想看见。

外房挂着的时辰钟，嘀嗒，嘀嗒。一分一秒诉说着她的过去。她不存在，这个世间也就不存在。她宁愿都不存在。她想好了，离婚！可她真想好了吗？她又断了思想。火红的边缘染了一半天，腐烂着的脸映射于透明的橱窗上。浑浑噩噩，死掉了，掩埋了。半生的欲望，形态各异的灯光，半推半就的模样，一眨眼，换上了皇帝的新装，人们的欲望。

她想，她总在想，她仍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