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狄瑶、明瑶·双篇—狄大人钓鹿

喧哗的街道上人声嘈杂，狄仁杰就那么抱着瑶在各色行人中穿行，仿佛没有惊动一丝风、一片叶子。

瑶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在华尚楼里狄仁杰说过的话，内子、家妻，越想瑶的双颊就越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看他，但眼睛又忍不住总是撇向他。

瑶……大人，已经走了很远了，可以放下我了。

狄仁杰阿瑶，身在官场的我……很脏对吧？

这是狄仁杰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语气那么低，那么无力。没来由的一句话，让瑶怔愣住了，她抬眼看他，却见他双眸幽深暗敛里面透着让人看不清的雾色，可以感受到他此刻心情很差，很低落。

狄仁杰的洁癖其实就来源于此，他之所以特别爱干净都是因为官场里的肮脏，有些事他避免不了，就好像刚才那女人说的令他恶心的话，即使他听着不舒服，但碍于自己的处境也不得不选择忍耐。他一直都认为自己身在肮脏的地方也变得很脏，所以才会有如此严重的精神洁癖，他只是想通过这样，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脏，不然就连他自己都会厌恶自己。

可没想到今天官员间如此丑陋的一面全被瑶给看见，他当时无话可说，他本就是众矢之的，在夹缝里生存的法则，就是步步为营和忍耐。他树敌太多，少有和平相处的同僚，所以那几位大人他都不能招惹，他们的夫人同样不能得罪，否则就算有陛下抬爱，他也很难在朝中长久立足。当时他不得不隐忍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他很怕瑶会嫌弃这些所谓的为官之道，怕她厌恶他。

仔细想了想狄仁杰的话，瑶才明白，原来他其实是讨厌他自己的，他非常厌恶身在官场的身不由己，他会觉得自己恶心，会觉得自己脏，可同时他又深深爱着他所承担的这份责任，很矛盾但这种矛盾就这么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他心里一定很苦吧。

说真的瑶很心疼现在的他，步步为营也罢，隐忍不发也好，在她心里在朝为官就是最适合狄仁杰的路，他仿佛生来就该是守护百姓的一片天，也只有他能带给长安城如此的平静，所以有些难以启齿的事发生，也可以忽略不计了，有得必有失，要想一件事做得好，忍辱负重是必须的，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何况任凭那女人撩拨，狄仁杰不是都没有迎合么，这就够了啊，只要心不脏，哪怕身在泥沼，那也是出淤泥而不染。

瑶不脏，大人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心干净。

狄仁杰……

似乎没料到瑶会这样说，狄仁杰黯淡的目光缓缓被点燃，里面跳跃起星火，眼尾不知不觉染红，垂眸看了她良久，蓦地狄仁杰眉眼一弯，眸底深处浮现出一抹释然。

狄仁杰笨蛋……

狄仁杰不嫌弃的话，就让大人抱你回家。

瑶…好。

瑶耳朵一热，羞涩的点点头，她当然不嫌弃，只是突然之间好害羞，心脏毫无章法的跳的飞快，让她不由得抓紧了狄仁杰胸前的衣裳。

月光如水倾泻满身，路上的影子映的是狄仁杰修长的身影，他目不斜视，却是眸中潋滟光华，瑶目光定定的落在狄仁杰脸上，心跳越发失控，似是又火焰在燃烧一般，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她移不开眼眼。

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喜欢狄仁杰了，他真的很好，特别好，虽然有时候也会有点坏，不过都无伤大雅，掩盖不了他本身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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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大理寺内，狄仁杰的脚步停在了瑶的房门口，仍是没有放她下来。

瑶腼腆的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狄仁杰凝眸看她，目光专注的仿佛能摄人心魄，半晌才开口。

狄仁杰笨蛋，今天一定没吃好饭吧，改天大人再请你好好吃一顿。

瑶其实也没什么，大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想那么多，你真的很好，不要讨厌自己，即使你不喜欢你自己，这世上总会有人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的。

瑶你值得。

狄仁杰……你呢？

狄仁杰我这种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厌弃自己的人，你如何看待呢？会喜欢吗？

瑶我……

怎么突然问道这个问题？瑶的脸再次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感觉到脸在发热就忙低下头。

狄仁杰看着她，却是看不到她任何表情，眸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在瞥见她通红的耳根时，仿佛明白了什么，眼尾忽的染上笑意，可嗓音却染上她让察觉不出来又任何刻意的哽咽声。

狄仁杰果然……我这种人根本不配有人喜欢，你每日在我身边，我都不能让你喜欢我，别人又怎么可能喜欢我，你不必安慰我了。

瑶猛地抬头认真的看着他，对他连连摇头，似乎想极力解释什么。察觉到狄仁杰有些自暴自弃的表情，也不知是处于安慰还是下意识不想看他难过，瑶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她并不希望眼前的男人因为讨厌自己而否定所有人的心意，即便有人再不堪，这世界依然不会缺乏真正爱他的人，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瑶不不！不是的，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可话一出口，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捂住嘴巴盯着狄仁杰看。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告白了呢，何况她自己似乎也还没弄清楚对他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脱口而出说了这些呢？

瑶不……我是…是说，你是大人，你……我……就就，就是…不是那种喜欢，你…别误会……

瑶慌不择路的一头扎进狄仁杰怀里，耳朵红的可以滴出血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闷在狄仁杰胸膛一言不发。

狄仁杰眸中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温柔，旋即又被幽深的暗潮压下，他垂眸凝视着她，懂她的糊里糊涂，亦懂她无意中说出喜欢的茫然。

其实狄仁杰能感觉到瑶喜欢他，只是他不敢确定，他当然也喜欢她，只是他从来也不说，他不善于表达这些，也根本不会表达。他想的，是让这小家伙尽快认清心意，这样他的一颗心才能尘埃落定。他不是个文人雅士，说不出什么长篇大论的心动，他只是一介武夫，所以他能做的，便是在清楚瑶对自己的心意之前，巧用计谋偷香窃玉，引她一点一点爱上自己，虽然法子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但他实在是不懂得怎么做，才会出此下策。也算是一种欲擒故纵吧，或许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狄仁杰不用解释，我有自知之明，没误会，我这种人本就该孤独终老，哪里敢有什么遇到情投意合之人的想法。

狄仁杰故作沉寂，满目皆是自甘堕落，苦笑一声后，轻轻将瑶放下来，故意不去看她，再拉开彼此的距离，显得自己无比可怜。

话说完，他神情消沉的转身走去，那一刻，那个身影被落日余晖拉的纤长，单薄又孤寂。

听见脚步声，瑶本能的抬起头，一汪泪噙在泛红的眼中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向他离去的方向迈了两步，可腿沉的像灌了铅一样重，她只能停下脚步嗫泣着。

瑶…不是，大人你别这么说，不要总是说‘我这种人’之类的话，你真的特别好啊，为什么总是妄自菲薄呢……

瑶如果……如果………

瑶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委屈起来，她好像看不得狄仁杰这幅自轻自贱的样子，心里非常难受，他应是天上璀璨的明月，应是九天高悬的暖阳，如此耀眼的人不应该轻贱自己，因为每个人都向往拥抱太阳，而太阳也可以选择去拥抱世界。

她低着头，似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颤抖着身躯，对着狄仁杰清瘦又落寞的背影大喊道。

瑶大人！

瑶我…我喜欢你，即使你不喜欢自己，我也…我也喜欢你……是…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我…喜欢你………

狄仁杰的脚步一滞，身子都跟着顿住，睫羽轻轻颤抖着，驻足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瑶说了什么。眉峰微微一动，眼里温情如这夏季的风一般沁柔，他缓缓转过身体，看见瑶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正低声哽咽着。

瑶盯着地面的灰尘，一直重复呢喃着一句话，她脑子是懵的，自己也没听清说的是什么，直到眼前突然多了一对黑色官靴的鞋尖，她才缓缓仰起头。

二人就这么隔空对望，狄仁杰眼里的失落早就烟消云散，化成晚霞洒满了她身，她小小的软软的缩着一团偎在他脚边，这一幕怕是这辈子都将成为他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画面。

狄仁杰大人信了还不成，快别委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刚欺负了你。

瑶你就是欺负我了……

狄仁杰好～大人欺负你这小人儿了，那咱们小东西打回来吧，大人站着不动让你打。

狄仁杰眼含温柔，语气中带着丝丝宠溺的笑，忍不住揉揉她的小脑袋，随后就真的站的笔直，一副从容就范，任由她要打要骂的样子。

狄仁杰来吧，想怎么打？

瑶吸了吸鼻子，噗呲一下笑出来，站起身后一把扯下狄仁杰脖子上挂着的坠子。

因为她听元芳说过，这坠子对狄仁杰来说很有意义，是他来到长安城破获第一起案件时，那个受害人小男孩儿送他的礼物，狄仁杰这么多年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也正是想以此明正己心，用它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可偏离初衷，要自己做一个永远心系百姓的父母官。

瑶知道他做官做的两袖清风，这么些年辛辛苦苦攒的那点身家，和他爹娘原本给他娶媳妇的钱，全都用来帮她还债了，现在狄仁杰可谓身无分文。但瑶觉得既然自己已经告白了，就应该再勇敢一点，要是不追到狄仁杰就太丢脸了，这才抢了他的坠子当作定情信物，虽然不贵重，只是个桃木剑而已，但这对瑶来说已经够了。

瑶这顿打就免了，不过这东西就送我吧。

瑶大人，我想说我真的没骗你，我会追你的，让你相信我真的喜欢你，是一定会把你拐回家的喜欢，别以为我在安慰你啊，我没有，很认真的在说的！

狄仁杰看着瑶匆匆进屋快速关门的举动，蓦地勾唇一笑，眼底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的离开她放门口。

不得不说狄仁杰的确有很大一方面心思是故意引她告白的，但他讨厌自己是真的，怕她嫌弃自己也是真的，不过只能说他的身心并没有表现的这么脆弱，一切都是为了让这小蠢货愿者上钩罢了。

前有姜太公钓鱼，今有狄大人钓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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