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
打开窗。
不同的声音在空气里交汇，碰撞、融合，越来越多。黑暗被光线穿透，灯光渐起，陆续有人撑开了窗门，又或是走上街道，步履匆匆。
终于热闹起来。
这是我被噩梦惊醒的第二天。
我扒在窗台上，撑着下巴看人来人往。
怪不得那位吐槽战场残酷命如草芥的前辈，从任务出来之后就去看了心理医生。
即使只是目睹生命的消逝，都会有患PTSD的可能。更何况那位前辈经历的是无数人有去无回的战场，堪称“人命绞肉机”。
[狗比]：醒了？
[圆子很扁]：……问你个事儿？
[狗比]：但说无妨。
[圆子很扁]：你真的没有在我的身上装监控吗？
[狗比]：谢夸，你前辈还是你前辈。
“嘁。”
[狗比]：你别翻白眼。
[圆子很扁]：？
[狗比]：我又猜对了。
[圆子很扁]：…
[狗比]：小圆子，给哥哥开个门。
看着他的话，我呆了两秒，脚步匆忙地跑过去开了门。一身保安职业装的严谨安靠在门侧，鸭舌帽压的有些低，袖子挽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完整的小臂。
我终于看清了那条疤痕，从腕骨开始到手肘结束。晃神的一瞬，只觉得疤痕里藏着的那股疼痛足以深入骨髓。
他偏过头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色尚早，离白日热烈还有一步之遥，空气都是柔和的。
他的眼神也是。
“怎么啦？”
要命，我的语气怎么会这么软妹。
一定是因为没睡醒。
一定是。
严谨安拍了拍我的头，十分自然地迈进我的房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了眼打开的窗户，又看向我，摇了摇手里的塑料袋，顺势放在旁边的餐桌上。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一时语塞。
“站那儿干嘛，玩123木头人？”
“过来吃早饭。”
“楼下刚买的，吃什么自己挑。”
像是终于按下了播放键，我一把甩上门，在严谨安诧异的目光下快速地跑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只是头发有些凌乱，睡衣领口非常完好，没有松扣也没有垮肩。
松了口气，我整理好自己再次出门。
早餐我来啦！！！
“妈耶。”
包子豆浆油条烧麦面包牛奶样样齐全。
该死，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甜美！
严谨安“噗”的一下笑了起来，他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笑着伸出食指轻轻地点了点我的额头。
我顺着他收回的手看过去，发现他又十分自然地拿起豆浆杯喝了一口，好像刚刚并不是他做出的异常举动。
过了一个晚上，他好像进化了。
我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耳朵，感受着发烫的温度，暗叹严谨安的厚脸皮程度正在光速成长。
然后我就发现，接下来的十分钟他都没有对上过我的眼睛，偏头低头仰头，为了躲避对视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笑死，原来还是两个菜鸡。
“昨天我听到你那里，好像有游戏的启动声。”
“你也睡不着吗？”
我斟酌着语言，开口有些犹豫。严谨安明显有些意外，他又喝了一口豆浆，看着窗棱沉默。
我正准备说点别的来弥补自己的突兀，却看到他搭在桌上的手开始有规律地敲击桌面。
像是一种思考，又像是一种心理准备。
我突然意识到他要说的好像是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必须回忆过往，做出决定。
“管理局不能死而复生，所以我们不会被安排有生命危险的任务。”
“但那些必死无疑的任务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我记得……管理局实习条例最后一条说的是，无其他情况，必死任务由系统程序自动补足。”
严谨安的眼神有些恍惚，他此时的笑容似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只为了掩饰真正的情绪。
冥冥之中的直觉，让我握着豆浆杯的手越来越用力，心一点一点收紧。
“这个条例，是用生命堆出来的。”
“其中一个。”
“是我兄弟。”
“是我，认识十八年，死在火灾里，死在我眼前的兄弟。”
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眼前划过了零碎的画面，如同快速切换的幻灯片，一帧一帧地闪过一幢高楼，无故燃起的大火，火苗舔舐着屋顶横梁，爆炸的玻璃，垮塌的支柱，喷涌的鲜血。
和被砸倒后淹没在火海里的，一张男人的脸。
“他很庆幸救了你。”
严谨安猛地抬头，面带震惊和疑惑。因为他并没有告诉我是他的兄弟救了他。
而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比他更加疑惑，也更加茫然。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可以看到这些画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脱口而出。
我只是看到了那张脸，看到了那个男人被砸倒在地，彻底昏迷时的神情。
没有任何后悔之意。
心头突然放松，我的手也松了力气，可怜的豆浆杯已经凹陷了进去。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严谨安的身旁。
弯腰。
拥抱。
我第一次觉得人类的温度是如此的巧妙。
37℃，就可以慰藉一切伤痕。
不仅是他的，也是我的。
“林圆子。”
“嗯。”
“再不吃的话包子要凉透了。”
我迅速后撤，几步归位，拿起包子就吃了起来。
觑了一眼严谨安，发现他笑得吊儿郎当，鸭舌帽被他拿在了手里，随意地向上抛去又在下落的时候接住。
偷看被抓住了，我干脆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利落地吃完了两个包子，满意地靠在椅背上进入贤者时间。
“下次买油条豆浆就行。”
“浪费粮食可耻，要记得勤俭节约。”
“好的林圆子大人。”
我又瞪了他一眼，忍住嘴角的上翘弧度。看着窗外纷繁的街景，还是没忍住笑了笑。
“林圆子。”
“干嘛。”
“一起做任务吧，以后。”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点头。楼下那家卖面条的店刚刚开门，热气腾腾的锅炉蒸腾出新的一天，我看着那几缕白雾消散在空气里，露出老板的面孔洋溢着清晨的轻快和热情。
突然间，我的笑容也灿烂起来。
“好呀。”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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