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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的敬歌鬼使神差的想去顾云初帐中看看。
整个大营也没有几处还亮着灯,顾云初早已睡下,敬歌没有惊动正在瞌睡的士兵,轻手轻脚地进了他的帐篷。
借着窗外的火光正要伸手替顾云初拉一拉被子,忽然,他发现那孩子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正在被噩梦魇着,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是在大营不习惯吗?”敬歌这样想着,将冰凉的手掌往顾云初得手腕上轻轻一扣。
顾云初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的一激灵惊醒了过来,眼中惊魂未散,呆呆地盯着床边的人。
敬歌轻轻的摸了摸他的手背,放柔了声音:“做噩梦了嘛?不要害怕,我在你旁边。”
顾云初刚开始没吭声,好一会,涣散的目光才慢慢有了焦距。
待他反应过来,忽然伸出搂住了敬歌的腰。
这次他没有哭,压低了声音问:“敬哥哥你实话告诉我,我娘亲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我没有娘了,我回不去了对不对?”他的泪水在眼中挣扎着。
敬歌忽然被他抱住,先是一怔,随后心里泛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也是头一次被人竭尽全力的依靠着、需要着。
还没从他这一抱中回过神来,又被他的问题难倒了。
这该如何回答他?
“你还有我!”
“我一直都在。”
敬歌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背,动作轻柔,生怕再惊了怀里受伤的小兽。
一身单薄的骨肉鲜活而又沉重的怕在他身上,敬歌第一次下定决心,他得照顾着这个小孩长大,看着他前程似锦 、无病无害。
这样做总算能把对敬川的那一份鞭长莫及的无能为力稍作弥补。
又细心安慰了半晌,才看着他阖眼睡去。
敬歌才送了一口气。
这日,是个好天气,苏丰年难得有空说着带两个半大小鬼回镇上的府上转转。
边营环境恶劣,周围寸草不生,大风每日都是呼啸的吹着,只有等风停的时候才能看到天边的太阳,觉得俩孩子待在这算是受罪。
又想着军中伙食也怕他们吃不惯,想回去亲自弄两个给他们尝尝。
三人骑马半日来到了燕南镇。
刚进小镇便听见小贩的叫卖声、小孩的嬉闹声,因在边陲,也有一些外邦友人过来游玩、做买卖,这街上也是热闹非凡。
从街头行至街尾处,将军府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刚到门口便有一老者来迎,“将军回来了,这位就是您信中说的敬小公子吧,眉眼和将军很相像呢!”
“是,敬儿啊这位是周老叔,是这宅院的管家,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苏丰年鼓励似的拍了拍敬歌,怕他听到家这个字眼,又生出不好的心思。
“好的舅舅。”
众人穿过曲折的游廊,走过阶下的石子铺成甬路来到前厅。
敬歌却感觉奇怪,府上没有丫鬟,尽是些糟老头子和一帮粗使老妇。
苏丰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老人些照顾人妥帖稳当,那些小丫头们我嫌吵闹。”
“何况我又不打算娶妻,我不老不死的光棍一条,要那么多漂亮丫头干嘛惯叫人取笑的。”
明德皇后在世的时候,好多次劝他先解决个人问题,他一拖再拖,现在是真没那个打算了。
敬歌被他的话逗笑了。
“别笑了先吃饭,饭后带你们去给你们找的师傅。”
饭后来到后院,只见一个十分魁梧的家伙,玄漆头盔下露出两个圆溜溜的眼睛。
那大家伙呆滞的眼神目视正前方,伸出头越过敬歌的头顶,盯着他身后,提起的一只碗大的巴掌,啄木鸟似的敲他的门,没完没了,根本停不下来。
敬歌的三魂七魄还扑腾在半空中演绎何为神魂颠倒,没来得及清醒过来。
他倒抽一口气,飞快地后退一步,一把拽下了门口的佩剑。
就在这时,苏丰年从那大家伙后面露出头来。
“铁心不要闹了!”
“敬儿这位是铁心,给你找的师傅你看你可喜欢。”
敬歌:“……”
苏丰年突然压低了声音:“他就是个子高大些,饭也吃得次寻常人多些,虽说脑袋不如寻常人聪明,但是剑法了得。”
“还有就是他不会说话,但说什么他都听的懂。”他心中踹踹小心解释着,就怕侄儿不喜欢他给找的这个师傅。
敬歌把出剑试探了一番,没想着这大个子随脑子不太灵敏,却身手敏捷,出剑速度之快,完全就是个不显山露水的高手!
敬歌甘拜下风。
“以前宫里的侍卫们都不敢同你随意动兵器,听闻你每日都是自己练剑,也没个人喂招。”
“现在好了他可以教你,我不在还可以保护你,在军营我也能安心些!”苏丰顺手摸了摸他的头。
“舅舅就要回去了吗?”
“是啊,今天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递了信件说有大事商议,放心我陪你们用过晚饭再走!”苏丰年想着怕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院中就剩敬歌和顾云初还有那个大个子铁心。
顾云初跑过去摸了摸铁心的肚子,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铁心是你的名字?”
大高个点点头。
“那我晚上给你送烤鸡,你能也教我学剑吗?”
这次大个子不是点头,而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吃”。
逗得二人大笑。
“来,铁心再陪我练练晚上给你加鸡腿!”
话音没落,铁心就已经动了起来,他双眼眸光灼灼,蓦地上前一步,举剑下劈。
敬歌反应稍慢,剑都还没拔出来,赶紧手忙脚乱地往后蹿了几步远。
铁心却不给他留喘息的余地,一旦下令,就像个机器人,立刻开始没完没了地追着他打,转眼已经将他逼到了院墙角。
敬歌无处可避,只好狠狠一咬牙,双手执剑,自下而上挥去,两柄铁剑撞在一起,敬歌手腕巨震,长剑直接脱手落地,他热汗刚去,冷汗又起,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铁心的剑停在他额头上一拳处。
剑刃上凝着一线冷光。
小院一片寂静,只有敬歌剧烈的喘息声。
顾云初则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他不想服输,将长剑架在肩头,主动上前脑子里拼命想着,忽然将手带剑反至身后,用力一刺。
只见两把铁剑边缘剧烈的摩擦着,霎时火光四溅,剑柄上再次传来让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敬歌剑没到位,力已用竭,长剑再次脱手,甩出去几尺远。
铁心知是陪练,不会伤人。又慢慢开口:“鸡~腿晚上!”
敬歌擦了擦额头的汗,接二连三的挫败让他无力再战,悻悻回了句“知道了,我认你这个师傅,明日起每日卯时在院中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