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神，地巳来了。”

　　“进来进来，让他进来。我都快闷死了。”

　　三万年了，地巳是仙界众仙中，唯一肯来这三生殿不止一次的神仙。

　　他第二次来，是两万年七千年前，感谢我给他的姻缘。他终是与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若昭修成了正果，还有了一个娃娃，在仙界的职位也节节高升。算是仙界大多数众仙的羡慕的对象了。

　　他第三次来，是一万年前。给他儿子求段姻缘。

　　这是他第四次来找我。

　　果然上了九重天就是不一样。相比一万年前，他周身的仙气沉稳了不少，那样貌也当真越发养眼了。

　　“上神。”

　　“坐吧。”

　　两人之间十分随意，倒像极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什么事儿啊？”

　　“就是您给小儿牵红线的那个小姑娘……她……”

　　地巳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似乎那个女孩子有多么不贞不洁的样子。

　　“有话直说吧。”

　　地巳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她是妖界的……狐妖。”

　　我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给人家牵线搭桥好歹也摸爬滚打了三万年，还从未牵过神仙和妖的姻缘。毕竟这可是……

　　“见过了没？”我放下手中的茶盏，认真地询问。我与这地巳算是有些交情，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让他儿子出事。

　　落得我阿娘一样的下场。

　　虽然地巳现在是九重天的青君，仙界地位崇高的上神，但他的儿子若是与妖相恋……绝对会牵连他们一家的。

　　“所以你是想……让我搅和了这姻缘？”我蹙眉不展。月老一职，本是干替人做媒一样的差事。这毁人姻缘有损阴德的事情……想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是。还请上神能够救救我家小儿。”

　　这……

　　“青君殿下，此事是您疏忽了。”这时，桃子在一旁开口了，“三生殿只替人牵线搭桥。这般苦差向来是由九重天上位居‘机缘’一职的上神接手。”

　　九重天的司命...吗？以前我听桃红和桃子说过，这是个掌管人界之人前世今生的大官。据说他手上有人、仙两界每一个人的一切详情，可谓是了如指掌。

　　莫非，连神仙的气运也能被一个司命左右吗？

　　“这……”

　　我见地巳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十分不耐烦地催促着他:“有话就快说，免得一会儿又来一群神仙求姻缘。”

　　地巳这才皱着眉，向我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这九重天的司命在两万年前因为做了错事被罚下凡间。可是令众仙万万没想到的是，新上任的司命是仙界顶尊贵的神鸟——东方发明。

　　一时间，各种趋龙附凤的人便都涌了出来，各种奇珍异宝都送到了司命的星宫。可那厮偏偏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无论是谁送去的礼，最后都被原封不动地如数奉还。自此，便有了其“大公无私”的名号。

　　我听罢，顿时苦笑不得，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发明啊发明，你当真是一点没变。那些神仙不懂得你，我可是在那五万年间，将你的性格吃得透透的。你向来不肯欠别人的人情，如今，这么些人情官司自己找上门来，可不得恼火至极？唯有将这些舍不得的宝贝都换回去，才安了你的良心。谁知这仙界众仙也如凡间的文人骚客一般酸得紧，还误打误撞得了这“大公无私”的好名声，真是……唉！

　　“你可曾找过她求助？”

　　“不曾。”他倒是摇头，“我……不敢招惹这样厉害的人物。要是不肯，又被别人知晓了此事，小儿恐怕就……”

　　我释然，随即安慰他道:“无妨，你去找他，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她，她定不推脱。”

　　“想不到上神居然与那司命有这样深的交情！”

　　地巳不禁感叹。

　　我的心似乎猛的被谁揪了一下，疼得十分真切。

　　交情，我与她是有的。她是我阿娘的故人，算是照顾了我五万余年，彼此之间自然是很熟悉的。

　　但到底是多深的交情……我也不知道。

　　可能在我的眼里，她是我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吧。以至于一想起她再也没来过，眼中就立即有了酸涩之意，泛起绯红。

　　这大概，也算是爱了吧？

　　可我在她心中，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故人的女儿吗？这应该本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了不是吗？姽婳，你究竟在期待些什么？你想成为她心中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亦是她一想起你，就禁不住思念的那个人吗？

　　可是，这，可能吗？

　　时光仿佛在瞬间凝固，又飞速地倒流回了那一天。她说，她会救我出去的那一个时刻。

心，似乎又动了。

　　三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寿命很长的神仙来说，不过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可谁又能了解到我心中的苦呢？

　　明明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了，明明自己很天真地相信了，明明这么多个孤寂的日日夜夜她都熬过来了，但……为什么，还是没有习惯她不在身边的感觉？还是要埋怨她？还是要……为她的不出现找借口？

　　一个天界的神仙，年满三万岁既是成年。我姽婳活了八万余年，却竟还不如他们吗？

　　明明已经差不多知道了结果，却还要死皮赖脸地去为一个也许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人开脱她不来找她兑现诺言的罪行？

　　呵呵，我还真是伟大。

　　“上神？”桃子担忧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扯回了现实。我不好意思地正要向地巳道歉，却发现对方已经不在了。

　　“上神，青君殿下见上神您伤神的模样，悄悄离开了。”

　　“哦。”

　　他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