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沙漠里的树（三）

胡杨在以往大院里时常因为顾一野的许多行为而生气，真在气头上的时候很想上去按住顾一野暴打一顿，反正他也绝对不会还手。但往往气着气着就高兴了，她莫名其妙的生气都指向了一个原因，那个她很早就察觉到的真相，她喜欢顾一野。

　　火车最终还是开拔，而顾一野终究是要走的。

　　望着不复热闹的火车站，胡杨的眼泪簌簌掉落，她伤心不是因为对方的远去，而是她曾经以为近水楼台、非她莫属，她以为她是最懂得顾一野的人，现在她明白一切都是错觉。

　　她甚至不理解顾一野为什么会坚定地跑到基层部队。

　　她从不了解他内心的世界，她所看到的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表面皮毛。

高粱当时我们都看见一个姑娘在火车站红着眼眶流眼泪都可难过了。

胡杨呵，我怎么记得当时还有人鼓掌唱歌呢？

　　高粱一拍大腿，后面的鬼话就能扯出花来。

高粱那是一部分落后的同志，他们思想素质本来就低，你也甭搭理。可我不一样啊，我给机关首长当公务员，那思想觉悟比他们这些人高一点那也是很正常滴。

高粱你说你和顾一野两个人，那什么马来着？

胡杨青梅竹马。

高粱我再往本子上记一遍，对，你和顾一野两个人那么多年感情……

　　高粱跳脱的表情和他说的话都让胡杨感到轻松，可她无法全心全意投入于聊天中，她看出来高粱也是纯扯淡不走心，何况她此刻的神经都聚集于或许下一秒就会出现的顾一野，她该说点什么？用哪一种表情？

　　怎么做才能让心意被拒绝之后，彼此双方不显得那么尴尬？

　　胡杨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百无聊赖地观察病房的环境，一偏头看见顾一野病床的枕头下露出一个纸张的边角。

　　她欲盖弥彰地笑了一声，是为了遮盖心虚吧胡杨接起了高粱的话茬。身子往枕头那边移动，缓缓地抽出完整的一封信来，快速地低头看了一眼，好巧不巧都是关键的字眼。

高粱你看顾一野他女朋友也不在，你们是青梅竹马嘛，你稍微看着他点。别让他不小心被哪个小女兵勾走了。

女朋友?胡杨感觉到自己在走廊上活跃的心跳归于平静，所有的小心思收拢，面前的世界忽然变得清晰无比。

是的，她做过很多假想，包括顾一野已经在部队有女朋友这一种。所以，不是已经猜到了么?她怎么还是会有被痛击的感触。

常规检查结束，顾一野坐在轮椅上，由护士推进病房。

胡杨的目光适时地落了过去。他额头上包着纱布，脸颊还有未能痊愈的伤口，看起来有点发炎，手掌也被包扎，还坐着轮椅。

应该伤得挺重的。

高粱看这场面不太适合他待，氛围太不对劲了。他非常识相地默默退了出去，走前还顺手拽走了护士。

顾一野胡杨，你怎么来了?

胡杨怎么，看见我不高兴啊?顾一野，我告诉你，我可是连夜从北京过来的，能来看你就不错了。

胡杨顾叔叔和付姨知道你训练受很担心，可是他们都上班抽不出空来，所以就派我来关怀一下你。

她的话格外多，喋喋不休的，生怕冷场。

顾一野高粱他和你说的那些话多半都是在糊弄你。

胡杨我知道。

胡杨他前面说的那些话我一句也不信，他就是想忽悠我去防着他自己喜欢的小女兵被你勾走。

胡杨但有一句我信。

胡杨把背起的手松开，指尖捏着那封被顾一野塞在枕头下的信。顾一野见状抬手就要夺，胡杨迅速后撤一步闪开，多亏顾一野现在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明知这样是惹顾一野厌烦，却还是做了。

如果得不到喜欢，得到一些别的也是好的，一定要是独一无二，顾一野我在你心里一定得是不一样的。

“一野，

展信舒颜，见字如晤。

傍晚时山间的风会有一股草木的香味，很淡但是很舒服。你训练结束也许应该抽空去吹吹风，忘记说了你后脑勺那几根头发走路时晃来晃去，很有意气风发的感觉。

今天想给你讲的是两个概念——新事物和旧事物。”

“……”

“军队现在正处于向信息化科技化转型的阶段，所以，你走的路是正确的，你要相信自己。”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胡杨一目十行地浏览一番，愤愤不平的火焰被人横空浇了一盆冰水，哑了火，本该就是这样的，这样是对的。

她几乎能根据字迹、语句勾勒出写信的那个女兵的模样，温和睿智，内敛安静，身上充满秩序感与平衡感，稳妥绵软又坚定踏实。

胡杨秦舒。秦舒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