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衣（一）

江氏领着江秋娴出来，低声在江秋娴耳边叮嘱了什么，江秋娴点点头，便朝着姐妹几个走来。

江秋娴微微垂首，不经意间与青莲对视，如临大敌似的迅速挪开了目光。尽管如此，青莲还是看到了江秋娴眼下明显有脂粉涂抹过的痕迹。

恐怕是刚刚哭过了。

青莲看着，却并没有生起什么怜悯之意，反倒是有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看来她是看不到什么“知耻而后勇”的情节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事儿多了。

青莲冷眼旁观着江秋娴凑过来，青梅却好奇地张口了:

青梅江表姐怎么敷了这么多脂粉？

好嘛，怎么这小祖宗又凑过来了？

江秋娴心里暗骂青梅不识趣，脸上却挂着笑容:

江秋娴小妹可真是敏锐，我今天晨起面色不佳，才回去搽了些脂粉。

青岚听见这边的动静，“哦”了一声，淡淡地张口道:

青岚原是如此，我还以为是江表妹心情不佳，背着人偷偷哭了一场。

江秋娴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远没有日后的城府心计，被青岚这样一挤兑，顿时涨红了脸，一脸无措。

江氏已经在主位坐定，看见江秋娴可怜的样子暗暗皱眉。

娴姐儿……似乎与府内的其他几个姐妹关系不是很好？

莫非有人从中插手……

是莲娘吗？

想起前几天，青莲对江秋娴展露的莫名敌意，江氏心里生起一股无力与担心。

两个都是她疼爱的珍宝，明明是姐妹，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江氏本有意调和两句，可看见了一脸恭敬地在门外侯着的碧霞，她又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还是等给娴姐儿选好了衣服，再找个时间和莲娘好好谈谈心吧……

江氏心里想着，微笑着对碧霞吩咐道:

江氏快去把掌柜的请进来。

她又对几位小姐温和地笑了笑:

江氏你们姐妹几个也不要客气，若是有喜欢的，尽管拿去就是。

……

本来绣庄掌柜进府来，是在正和堂给诸位小姐展示布料。但今天因为是江氏为了给江秋娴选衣裳，所以没有打扰太夫人，接待掌柜的地点改在了荣德堂。

没有太夫人在旁边看着，今天的几位小姐都格外雀跃。

青梅左右瞧了瞧，低声对青莲笑道:

青梅四姐姐，二伯母今天可真是大方!咱们可都是沾了江表姐的光呢!

江氏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自然听见了青梅算不上小声的低语，她本来就乐意见到青梅几个对江秋娴展露善意，当即笑道:

江氏听这意思，梅姐儿可是有中意的了？

青梅欢快地点头:

青梅上次掌柜的带来一个镶着红宝石的赤金项圈，足足要五百两银子，我一时没有舍得，这会儿我可得把项圈留下，过些日子何老夫人大寿，我正好带了去，也不给我们府上丢脸。

方氏原本在她身后坐着，闻之苦笑:

方氏梅儿，你又胡闹，何老夫人大寿，与你有甚么干系？

见青梅脸色转眼又低落下去，她心头不忍，叹息道:

方氏罢了，也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只是你可不准给老夫人和婆婆添乱。

青梅真的？谢谢娘亲!

……

江秋娴看着那边一片热闹，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早上在女学时，她就与众人格格不入。现在明明是为她选衣服，也没有人留意她。她仿佛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不，她本来就是外人。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姓江，不姓青，姑姑待她再好，她也不是青家的女儿。

江秋娴努力试图说服自己。

她闭上眼，徐徐吐气，再次睁眼时，眼眸已经平静如水。

是的，就是这样，她不该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