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

众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

夫子先行离开，几个小姐各自低头收拾笔墨，很默契地没有一个人说话。

江秋娴鼓起勇气，小步走到青莲桌前，低声道:

江秋娴莲表姐，姑姑叮嘱我中午去荣德堂吃午饭，我不认识路，表姐送我一程可好？

青莲淡淡地扫过去一眼。

青莲抱歉，我已经和小妹约好了，今天中午我们姐妹几个去三婶娘那里吃饭。

江秋娴又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火辣辣的，习惯性地红了眼眶……算了，今天哭的次数太多，现在没眼泪可以淌了……

旁边的青梅听见这话，眼珠儿一转，抬高了声音:

青梅是啊，是啊，四姐姐，我们快走吧，阿爹今天也回来了呢!

青家人口众多，即使只是王府这一支人丁亦是不少，是以除非是重大节日或贵客临门，三家人都是分开吃饭。

长房三房的姐妹熟络，平时常常聚在一起吃。

到了二房，却又不同。

青明往往陪着江氏吃饭，青衣或是去看望她生母，或是独自回了依柳院，青莲则常常陪着太夫人，要么就是自己在莲香院让小厨房解决。

三叔也在？

青莲听到青梅的声音，心头一动，含着笑应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儿就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青梅见青莲应下，心里高兴，又乘势向青柔青岚发出了邀请。长房的这两姐妹是惯去青梅那里的，很爽快地应下了。

几个姐妹说说笑笑地走出了教室。叶清芙看了看教室里还剩下的人，拉下了脸，很是尴尬不满。

青衣从来不乐意沾染这些姐妹间闹矛盾的事，早早地借口去看母亲便退了出去。如今，教室里便只剩下了江秋娴和叶清芙。

叶清芙心头懊恼不已。

若是平日，青柔必不会让姐妹之间出现这种落下其中某一个人的情况，一定会来请她一起走，她顺势应下便可。可今天，青柔因为青莲的缘故，有意疏远江秋娴，她也殃及池鱼……

早知如此，她真不该往江秋娴身边凑!

江秋娴叶表姐……

江秋娴怯生生地说道。

江秋娴我不认得路，你能送我去荣德堂吗？

叶清芙正懊恼着，闻言扭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江秋娴。

这真是个没眼力见的，怨不得其他几个姐妹不喜欢她!

叶清芙你随便找个丫鬟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叶清芙轻哼一声，收好东西也出了教室。

江秋娴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圈悄然泛红。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姐妹们都不喜欢她？

……

青梅这江家表姐可真是的，动不动就泪眼汪汪，倒像是有谁欺负她了。

青梅小声嘀咕着，忍不住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学堂的方向。

京城的闺秀，讲究的都是落落大方，哪怕是受了委屈，也一定得撑着面子，再找机会还击。

尤其是在这里的这些小姐，不仅有大家闺秀的自矜，更有出身将门的刚直坚韧。

哪怕是看着最柔弱温和的青衣和年纪最小的青梅，也从没在人前落过泪。

江秋娴这副动不动就要哭得梨花带雨的做派，看着让人别扭极了。

青岚四妹，你不回去看看？

青岚插嘴道。

青岚我看那江表妹的样子，眼圈都红了，怕是真的要哭出来。她这样子去见二婶娘，你和二婶刚刚才恢复一点的关系，怕是又要出问题了。

江秋娴弱柳扶风，楚楚动人，又哭得眼眶泛红，以江氏对这个娘家侄女的关怀，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呢。

这不是存心败坏人家母女关系吗？

青柔二妹说的不错。四妹，你要不要回去和二婶解释两句？

青柔也关切地问道。

青莲蹙了蹙眉，语气平淡:

青莲还是算了。大姐，你们也说了她要去见母亲，我可没兴趣当着娘的面跟她吵，万一把她吵哭了，更麻烦。

真是……太坦诚了。

青柔等人心里不由得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半晌，青柔才关怀地开口了:

青柔四妹，这江表妹才刚到府里，你怎么就这么讨厌她？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是干了什么不合你意思的事？

青莲暂时还没有。

青莲想起什么，扯了扯嘴角，态度冷淡:

青莲如果我不管，以后就会有了。

青莲早晚的事!

这话……什么意思？

几个姐妹面面相觑。

青柔青岚对视，感觉事情和她们想的不一样。

青家这几个姐妹，乃至整个京城的顶层闺秀，有自己的小圈子，不是想进就能进来的。

叶清芙初到府上，缠着青柔好话说尽，对着其他姐妹也是笑脸相迎，亲热至极。然而她现在也没有真正融入这个圈子的核心。

江秋娴也是一样。她初来乍到，不可能立刻被其他几个姐妹所接受。而这个接受的时间，与她本人的性格态度……以及其他姐妹，比如青莲的引导有关。

青柔青岚原本以为青莲不过是稍微给江秋娴一点教训，然后，青莲就应该引导着江秋娴了解作为王府表小姐和京城闺秀该知道的事，不动声色地把江秋娴转化成站在她身边的人……

可现在看来，这位四妹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青莲不早了，我们快去三婶那里吧，不要让她等急了。

青莲笑了笑，主动岔开了话题。

她怎么会不知道青柔等人在想什么？事实上，这才是接受新的姐妹加入小圈子的真正流程。

只不过……已经试了一遍后，她发现江秋娴似乎并不打算遵守规则。

那么，她也不打算跟江秋娴讲这些规则了……

……

方氏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午饭，站在门口等几位小姐回来。看见青莲，她微微一愣，对身边的小丫鬟低声吩咐道:

方氏去再拿几套碗筷，顺便去告诉厨房，添一道清蒸鲈鱼。

青莲闻言，抿唇一笑:

青莲我不常来，难得三婶还记得我还吃这道清蒸鲈鱼。多谢三婶了。

堂姐妹几个的口味各不相同，而青莲最喜吃鱼。

方氏亲热地笑道:

方氏瞧你这话说的，多显生分。你要是常来，我叫厨子变着花样给你做鱼吃。

方氏出身不显，不过是一个四品官的庶女。

在“勋贵多如狗，皇亲满地走”的京城，区区一个四品官毫不起眼。

若方氏是个才貌出众的女子倒也罢了，可偏偏方氏貌不惊人，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只是一张圆脸上总挂着亲切而温和的笑容，让人看着顺心顺眼。

而她的夫君，青莲的三叔青渊，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她和她的夫君站在一块，总给人一种“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当然，鲜花指的绝不是方氏。

不过，这对夫妻成婚多年，感情一直颇为和睦，让等着看方氏笑话的人惊讶不已。

青莲倒对这位三婶颇有好感。

方氏既不美貌也不精明。然而她却有一个许多人都比不上的可贵之处:她很有自知之明，成婚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孝敬年老的婆婆，对两位嫂嫂多有敬让，对一双儿女更是无微不至。

这样一位妻子，对青渊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

安排好饭菜，众人入座，方氏又打发身边的丫鬟:

方氏快去书房，请老爷出来用饭。

丫鬟转身离开，不一会，便领着三叔青渊走了出来。

几个少女纷纷起身问安。青渊爽朗地笑道:

青渊都是自家人，大可随便点，不必拘礼。

他突然看见了含着笑的青莲，故作讶然，欣喜道:

青渊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我们的四小姐也屈尊驾临了？

青莲也俏皮地笑了笑:

青莲我掐指一算，三叔今天必定在府，我便来这边蹭饭了。

青渊大笑起来，入座举箸便开吃了。三房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青渊说话风趣幽默，方氏也宽厚温和，让青莲感到颇为自在。

饭后，青渊起身，准备回书房。

青莲也站了起来:

青莲三叔!我正好有本书想借来看看。

所谓借书，当然只是个借口。

青渊站住，目光在青莲平静无波的俏脸上转了一圈，一时没想到青莲来找他的理由。

青渊好吧，你随我来。

青柔青岚两姐妹对视一眼，识趣地退下了。

青梅不明所以，刚要嚷着同去，却被方氏打断:

方氏梅姐儿，娘有话要和你说。

青梅话还没问完，就已经被方氏拉走。青莲挑了挑眉。三婶的确是善于察言观色，她未必不好奇自己的来意，却一句话也没问就拉着小妹走了……

青莲与青渊进了书房。

青渊直截了当地问道:

青渊莲姐儿，你有什么事要找三叔？

青渊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帮你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