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兰的叛逆期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庄学究那被清风掀起的胡须，也有了被世间关切的伶仃——弯躯是弓，庄学究深冥不语的看着一众哥儿姐儿，或茫然或走神或目光如炬。

庄学究竟颇有看戏风范，等人打破学堂的如针之静，极纵​迂古和轻哂般抚须不言，眼神微眯着蓄意打量，神态各异的六桌少颜。

盛如兰​微怔着双眸思虑极甚，此刻与盛明兰的想法却出奇的一致，前世年幼，以为科举本就是男子走的一条险路，上辈子盛如兰对此事颇为不感并屡次敷衍了事。

庄学究从始至终却一视同仁，并不会刻意忽略这些闺阁小姐们的见解，这也是……一位极其令人钦佩的老先生了。

盛如兰眉梢沉淀过几分不撩人的怀念，忽而想起前世诸多贵族名门间的凶险，尔后便如初般看着盛长柏若有所思的微低，内敛含蓄并不张扬。

盛如兰思虑间，笔尖的清墨甚至有些沾染到盛墨兰的发顶，令几番搔首弄姿的盛墨兰咬唇几番，忍耐却又无可奈何。

盛长柏身为​京中素来享有赞誉的才子，斯是沉稳作定张弛有度，齐衡有些灰暗的双眸，专注着自己失意的情场，连连叹息心不在焉，自蓄意娇纵的盛长枫，毫不留情的毛遂自荐道：

“夫子，学生自认为——此言要求对于他人宽和，而于自身苛刻罢了。”

春光难伏，不落案妆，庄学究灰皱的脸颊仿佛被沉沐掩藏，微哂着轻缓落下久怀的书卷，浑浊的双眼不复往昔存在的意气风发，微抬着下颚仰天闭目很是老道。

“三哥哥说的不错，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正是——君子之道。”盛墨兰宛若茎桃顽春喜不自胜，含糊着言语闪烁其词的配合着，盛长枫出得头彩。

盛如兰极力忍耐着内心，迫不及待就想下学的躁动，有些桃红娇嫩圆润的脸颊隐隐作笑。

合着三哥哥和墨兰……小时候一直独自表演呢？

再经世事又有一番经世之谈的盛如兰，几时会如此清醒的见证着盛长柏尚且年少，就有青涩沉稳却是大家之风的品貌。

再见盛墨兰盛长枫一心娇纵，长久以往下去难成大器，看来即使明慧如作古老人，也未必能左右其他随心所欲。

而齐衡和盛如兰分明都一头雾水，却要强装镇定，盛如兰咬的笔杆都逐渐混淆着陈年的苦涩。

盛长枫​自以为得到庄学究无声的认可，意满心足作揖表示，自己不过谦虚的欣然告坐，盛长柏虽有异议，但碍于学究深吟似的稳坐钓鱼台，盛长柏怕是不好直言不讳。

盛墨兰的视线嵬嵬低抛，心中却见缝插针想优先回答，她斯斯文文的微撇着盛长柏和齐衡，内心对盛长枫的应答并无动容。

盛墨兰如同往日般想抢先出头，以在齐衡面前展示自己的才情通达博得好感，怎料彼时庄学究却品文，顿时如同嚼蜡般吐息道：

“然今日登学，五小姐却很是沉默，倒不知是何缘故？”庄学究眉眼毫无波澜，看着盛如兰笔梢微斜，盛如兰忙微礼眼神不尽的迷茫道：

“一个人——若是心思纯正，便是约束自己，厚待他人，可……”​盛如兰眼神很是不定，不禁支支吾吾心间混沌的思辨起。

前世顾二被排挤后在京城步步为营的模样，光是坊间他凶狠跋扈的传闻，就令当时刚逢及茾的盛如兰都顿感后怕，“可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蓄意捧杀，倒不如……说是诛心。”

“此事……何以见得？五……五妹妹，怎么能单从他人的行作上就知晓这是纵欲捧杀？五妹妹这话未免……太过武断。”​

齐衡今日倒惊断的直愣，看起来天性痴萌的盛如兰不像能一字诛心之人，几时却将齐衡弄得都摸不着头脑。

“——五妹妹，你这是说谁呢？咱们与庄学究在一起讨论礼友亲廉之事，怎会与那种……那种腌臜的事扯上干系？”

“若是人人都像五妹妹所说那样阴险狡诈，那这世上岂非没有公正明理之人？”

“……”

“墨兰和长枫说的不错，如兰这话……的确有失偏执。”盛长柏神容沉稳自持，动作却稍显迟疑的看向盛如兰，眼神满是对盛如兰反其道而行之的言论感到的震惊。

盛墨兰不吝傲慢的冷笑浮于表面，微仰下颚很是不屑轻蔑，心头微沉有些泛酸敛眸言道。

盛明兰纵是刻意伪装着自卑娇怯，却可堪暗含羡意认同般望着盛如兰，久久难平，三兰宛若许多名家闺阁在室女般，面上是阴晴不显，内里不知如何盘算典当。

“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明白的人到时皆会明白的，只不过——小公爷大抵是不必多加追问的了，纵你是无心的，怕也会有人替你捉急。”​

盛如兰眼神依旧如初般随意飘忽极为隐逸，似乎夫子连同盛家一众兄姊内心的暗潮汹涌，也提不上她盛五小姐的任何意致。

盛如兰很是介怀的微哂着看向齐衡，齐衡复而温润的一笑，也深觉贸然打断他人的发言很是失礼。

如此庄学究照旧很是古怪，赞赏盛如兰通透如炬，“往往人不都是明理君子，苟且小人也能宽慰掩盖，五小姐说的很透。”

“夫子过誉了，只不过如兰天性愚钝，并不能参悟其根本罢了，令诸位见笑。”

盛如兰内心暗骂自己的虚伪，聊表歉意的表示得罪，心间则对盛长枫和盛墨兰，本着打压的念头去斑驳他人的行为，极为可耻且不与苟同。

“簌簌——”

春梅洗雨草木清，谁人执剑愈兢兢。

盛如兰眉眼极为匆忙的提携着木箱，往葳蕤轩疾行不停，即使雨点泼墨挥散于新褶的裙摆，盛如兰此刻恐也不会多心看它一眼，心间很是无可奈何的缓叹，紧蹙着娥眉不发一言。

“五姑娘，快回葳蕤轩一趟吧，大……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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