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

还未等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我早已苏醒，被一种不知名的疼痛感包裹着全身，我努力的抬起脖子，想要看清周边的景色，但有心无力。

布料边缘缝隙流露进来几丝光线，整间白色的牢笼充盈着微弱的明光，仿佛也带着朝阳的暖意，天逐渐亮了。

我看了看身旁好似被什么压着，哦，原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她疲惫的趴在我床头，那鬓角几乎全白，劣质的色素沾染出黑发和那新生的白发混合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灰色造型，记录着她一生的历程。

看来，我又死了呢。

还以为会当一个记者过一生，可惜了我那么有钱，相比上一副身体，这副好像连自己动一下都变成了奢求。我产生了落差感，这让我感觉难受。

紧接着奋力抗争了许久都感觉身体丝毫没有移动过一厘米，可她就好像大难临头一般惊醒，急切的关注着我。

“你醒了吗？孩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随后掩面啜泣着，她那双手抖动的频率让我觉得她才像病人。

哭吧，不丢人。但我没有说出口，并不是因为我连嘴都受伤的张不开，而是心中莫名出现了一种强烈的感觉。

“我好好的呢”随后回应着

可我渐渐发现，她的脸变得朦胧不清，模糊到像玻璃起雾，像雪花起舞，更像水起波澜，一定是这具身体的问题，不是我出了问题。

热烈的雨落在我脸上，也好像打开了她的某个开关。

她那颤抖的手急切擦着我的脸，就像擦晚了，我就会瞎掉一般，力道轻飘飘的，帮我重新看清了这个世界。

“医生说你要多补水，妈这就去给你做汤，全身都烧的不成人样，别怕回不到消防了，妈养你哈，你好好的”

是啊，我的脑中渐渐回忆起那场大火突发爆炸，我为了推开那个受困的人，居然自己做了人肉垫，身上的绷带都像在嘲笑我的傻。

还记得爆炸发生后，天空下起了雨，我躺在废墟上，体验着地狱般的煎熬，那场雨格外的寒冷，但无人记得我，那被我拯救的人呢……你可否也回头救救我。

很久之后耳畔回响起的声音不是我自以为热情的感恩人，或者来给我发奖状鼓励好人好事。只有冰冷的机器声陪着我，只留我一人在生死线徘徊，只剩我可能停在这里了，谁也帮不了我。

“渴了…想喝热汤…觉得冷”自我的身体本能说出这些话，其实我最不爱喝汤了，但她总喜欢做，感觉那些东西填不满肚子，这时候竟然觉得她最擅长的东西好像也蛮有用处。

“这秋风真凉，等着啊，我回家给你拿”

她佝偻着身子走到窗边，动作慢慢的轻轻的生怕扰了什么一样，窗被紧紧的关上。随后她流畅的摸出一个白色药罐，匆匆咽下，人就像又被灌满了精气神，急忙披上大衣走了出去。

我感受不到时间的痕迹，只知道自身被钉在这病床上，与人间隔绝，我能做什么呢 ，也只能一直盯着那死白的天花板，像一具躯壳，身体愈发疼痛，逐渐感觉口渴难忍，连呼吸都变得辛苦，我大口大口贪婪的吞咽着空气，渴望他们能填补这空虚的身体，我还在期待，她亲手做的一壶热汤，真的好渴啊。

不知不觉我又睡了过去，梦里，我看见她步履蹒跚的向我走来，怀里依旧是那熟悉的香气。原来她回来了，眼泪和暖汤都放在桌边。

熟悉的声音再次回到了脑海里，我真的看不见了，但还能听见这世间的声音。

“心肺功能衰竭，创面严重感染”

“死亡时间，上午八点整”

第二天清晨，我自然苏醒。

奇怪的是，暖汤不见了，我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