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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迟到的许多年

男孩像你

严冬棋让酒保给他拿了一瓶啤酒,懒洋洋地坐在吧台外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顺便抬手划拉了一下在瓶子外面凝结的水汽。

他转了半个身子往舞池里瞅,看了一会在昏暗灯光底下瞎扑腾的青年男女,觉得挺没劲,起身准备去看看酒吧这个月的财务报表。

他轻吁了一口气,缓步沿着走廊往里走,还没来得及拐进办公室,兜里的手机就是一阵狂震。

“你好,哪位?”是陌生的号码,严冬棋微微皱眉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将他钉在了原地,好像有什么玩意儿从上头朝着他的天灵盖猛的拍了下来,让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蒙。

“冬棋,是你吗?我是韩佳。”里面的女声陌生又熟悉,带着和缓的温柔。

严冬棋在原地顿了两秒,然后继续迈开步子往办公室走,声音挺平静:“嗯,听出来了,好久不见。”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手搭在把手上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估摸着自己这会儿表情不是肉毒杆菌打多了似的僵硬,就是跟吃了三斤柠檬似的扭曲,让手底下的人看到不大合适。

“太好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没换号。”

严冬棋的手从门把儿上滑下来,稍稍侧身靠在旁边的墙上,无声的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了一个挺难看的笑容,真成,还知道是这么多年了。

“怎么,有事儿?”他的声音还是很淡定,其实心里早就漆个隆咚锵咚锵的乱成一摊了。

女孩子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那个,我在市第二医院,明天,你能过来看看我吗?”

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和试探性的轻微的期待。

严冬棋闭了闭眼,忍住了“老子他妈的知道你在全国哪个市第二医院”没说,想了一会儿说了句“行吧。”

之后就是大段大段的沉默,他等了一会儿然后挂掉电话。

韩佳回来了。或者说也许她一直在但是就不想给他知道。

这个认知实在是让人觉得不爽。严冬棋笑了笑,半天分不清这算是自嘲还是讽刺,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叼了根烟到嘴里,在摸遍全身也没找到打火机之后,缓缓的把它折成了小段。

他回到办公室问值班经理要了当月的财务报表,一边翻一边觉得这事儿有点让人烦躁,纸上的数字跟小蝌蚪似的在眼皮子底下打转。

严冬棋还是没闹明白韩佳为什么要找她,看病缺钱了?不能吧,就他对韩佳的了解,哪怕就是快病死了也不会开口让他帮忙,那多傲的一个姑娘啊。

那这是要驾鹤了,所以给他留点什么最后的话?操,严冬棋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真他妈乌鸦嘴。

想当年他多喜欢韩佳啊,说的庸俗点儿真赶得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高中那个中二病与高三病齐飞的人生阶段,他可算是把所有的柔软都给了这姑娘了。

高三毕业之后,之前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已经到了能领跑同龄人的程度,严冬棋觉着自己眼瞅着就要成为和韩佳从此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生赢家时,那姑娘二话没说就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有一段时间严冬棋都快要自暴自弃进精神科看看他是不是有妄想症,给自己意淫了一个姑娘出来。

他就有点儿想不明白,自己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青年,哪有被这种琼瑶狗血八点档剧情选中的资质与天赋?

然后这都过了六七年了,她又突然窜出来了。这种你马上要把一个人彻底忘了但是他又突然出现刷存在感的感觉真是憋屈,而且这还人是你以前喜欢的死去活来的初恋,那就更蛋疼了。

回家的路上他还在琢磨这通电话到底是几个意思。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挺矛盾,要说是因爱生恨吧还真是谈不上,这都六七年过去了,黄花菜都凉透了哪来什么爱爱恨恨的。但要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那也不可能,憋屈那是肯定的。

严冬棋一边踩油门一边把车窗降下来,入秋的风凉的挺带劲,他被吹的都快中风了才觉得爽了点儿。

严冬棋一路放空回到家里,胡乱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才反应过来忘了买安眠药,翻箱倒柜的找出半板感冒胶囊,看着没过期而且有点儿助眠作用就摁出两颗就水吞了。

起来的时候有点晚,因为昨晚的感冒药起效太慢,他翻腾到两点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洗漱的时候照了照镜子,觉得自个儿苍白的像只死了两百多年的鬼。

等赶到第二医院已经快十一点了,严冬棋还琢磨了一下,这快到饭点了,要不要顺便请韩佳从医院出来吃个午饭。

从小护士那打听到韩佳病房号的时候,严冬棋本身有点期待兴奋又有点不安怨念的复杂情绪顿时变得非常不美妙。

韩佳的病房是重症监护室。

他敲门的时候清楚的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开门的是一个少年,和他的个头差不多,穿着一件洗的很旧的白衬衣,但是意外的衬的他宽肩窄腰比例非常好。男孩长得相当不错,眉宇间沉淀着不符合年龄的属于男人的稳重和沉着。

严冬棋微微打量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这个人的身份,韩佳的弟弟,叫韩什么什么来着,他不大记得。

当时严冬棋和韩佳在一起的时候,也见过两回,那时候这孩子才十几岁。严冬棋突然一下就感觉到自己老了。

少年看见他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然后沉默的侧身把门口让了出来。

“我……来看看你姐姐。”严冬棋估计少年应该还记得他,于是晃了晃手里提着的果篮,出于礼貌开了腔,“我是严冬棋。”

男孩子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偏头往病房里看,严冬棋的视线也就跟着顺了过去。

当看到躺在病床上安静而面带微笑的韩佳时,他突然觉得鼻子很酸。

在严冬棋的记忆里,高中时的韩佳总是穿着洗的很干净的校服,又长又直的黑发有时候低低地扎成一束,有时候则披在身后,像黑色的缎子。

严冬棋没事干就喜欢拨弄她的头发,周海老是嘲笑他像个变态。

既没父母,还带了个拖油瓶的弟弟,姐弟俩人日子过得很苦,但她从来不抱怨生活,也从没开过口让他帮任何忙。无论遇到什么事,脸上也会习惯性的带着明朗的笑容。

当年他可是被这笑容迷的死死的。

严冬棋曾经觉得她这样的傲太招人心疼了,天天翻来覆去的想着怎么能对她更好一点。

严冬棋看着半躺在病床上的韩佳消瘦青白的脸,一句“好久不见”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把他噎死。

韩佳看见他来,显然很高兴,眼睛里面迸出让严冬棋觉得无比熟悉的光芒。

那种明亮的目光。

每个人总有眉心的朱砂痣,心底的白月光,看见了那个人就像看见了自己回不去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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