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把平生话断肠

仇烟织深深呼吸，眸中的温润的琥珀色渐渐黯沉下去，伸出手，试探地抚上沈青梧的小腹。

母性的本能使沈青梧下意识捂住肚子地后退了几步，但马上反应过来眼前人是烟织，怎可能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来？再见烟织神色痴痴，她亦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便哽着气僵在那里不敢有所动作。

仇烟织的动作十分和缓，那一触的温柔像柳枝轻触湖海，浅淡而柔暖，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护，低声道。

仇烟织“前几日，我去承嘉殿送南珠，还是周美人无意间的一句我才知道，杭绸的空隙比一般的缎子大，也说民间穷困人家常常将芦花混在丝绵里以省银钱，但其中之物会慢慢飞出，发生了不少小儿闷毙之事。”

仇烟织吃力地闭上眼睛，艰难吐出了她此行的来意。

仇烟织“昭仁的病，是最受不了这个的……”

仇烟织的双手冰冷，隔着衣衫沈青梧也能感觉到她指尖令人惊惧的寒意。

她意识到了什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像是魔怔了一般，声音都有些发颤。

沈青梧“你还知道些什么……说啊！”

回眸的瞬间，光线黯淡的疏影里，仇烟织的眸光深邃如被剥去外壳的黑曜石，幽远难测，隐隐透出一缕锐利的冷芒，直刺向朝露殿方向。

苦海无涯，后退，亦只有绝路。

她轻引一笑，眼中悲凉之意却更深重。从袖口拿出一粉盒，递到沈青梧鼻尖，含泪道。

仇烟织“这香粉的气味，贵妃娘娘一定觉得很熟悉吧？”

小粉盒只打开了那么瞬间就被沈青梧甩了出去，害昭仁命悬一线的东西，她怎可能会忘？

但同时她大为诧异，双眸一瞬闪过深深的不解。

沈青梧“这害我孩儿的脏东西，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折在这上面，你拿出来做什么？”

仇烟织的泪似华服上坠断的珠链，扑扑坠落在粉盒中，溅起骤然跳动的粉尘，哀戚道。

仇烟织“德妃从未动过害您的孩子的念头……起码那时候还是如此。”

沈青梧眼中有抑制不住的痛苦，内心的灼痛逼迫她放下身为贵妃的矜持礼教，她急切以冰凉的手紧紧箍住仇烟织的双腕。

沈青梧“不……不要再说了！”

仇烟织止住了泪，一如往常般淡静的口吻，却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悲悯。

仇烟织“当日您担忧公主，被怒火冲昏了心，如今细想想，您与德妃无冤无仇她何故害您的孩子，还连累了自己的亲姑母！再者，当日之举若真是德妃蓄谋已久，在场诸人难道都是瞎子，此举岂非太过冒险？德妃就算不顾顾氏一族，也得为自己的三个孩子打算。”

仇烟织“延津顾氏的百年荣光与福祉于顾簪明而言，还要多说吗？德妃年老色衰，早不得陛下欢喜，她对膝下的三个孩子更是如命一般爱护。若真害了昭仁，陛下一见到三个孩子就会想起德妃这个害人的母妃，你说，几个孩子余生还有什么指望呢？”

仇烟织似乎不忍，也不愿再说下去，她的眸中泛起涟漪，仿佛深沉的夜色笼罩万物大地。

仇烟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连日来，流水似的补品送进翠微宫才将将养出沈青梧面上浅淡的红晕。

此刻，这抹红亦如天边夕阳余晖，在风吹雨打下褪尽了本该的赤红颜色，显出灰蒙蒙的，仿佛蒙上了一层青白阴影。

沈青梧睁大了凄惶欲绝的眼，盯着仇烟织，喃喃道。

沈青梧“为什么？”

仇烟织的眼底闪过决绝寒光，她强压住胸腔内残存的不舍，带着无可转圜的余地，含着热泪静静道。

仇烟织“阿妩，你可真傻。”